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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拉雲秀坐下,一道話家常。明明是雲秀來安慰她的,到頭來反而一直在聊雲秀。雖不至於什麼都被她給套出來了,卻也說到雲秀決意出家,已不會再回柳家去;說到她如今住在長安興寧坊,恰和鯉哥兒做鄰居;說到她衣食無憂,不必擔心饑饉更不怕人不怕人欺凌……令狐韓氏略一琢磨,便能將背後原委猜得八九不離十。光兒子還不夠,竟連侄女兒也有仙緣。令狐韓氏想想便覺著可笑——仙緣這種東西,究竟為何要存在於凡世啊。天子求不得。多少人如她一般掙扎半世,也不見仙緣來救。偏偏這兩個混世魔王輕而易舉便得到了——豈不是徒然顯得她這樣野心勃勃、奮力進取之人,一生勞碌求索都是虛妄?可話又說回來了,如她這般美貌、才華、耐心、勤懇、執著……樣樣都不缺的人,卻被一遍遍的碾壓,最終“幸運”的長成自己當年最厭惡的模樣,可見這世道本身就已足夠虛妄了。再多一道仙緣來戲弄世情,也不算什麼。她便問雲秀,“鯉哥兒是和你在一起嗎?”“表哥沒在家嗎?”“他阿爹下葬後便走了。”令狐韓氏苦笑道——臨走前還曾來向她辭行,畢竟他是要出家,是要拋家棄業、置寡母於不顧。雲秀便道,“想是又要去雲遊了吧。您也不必擔憂,表哥他……”“倒不是擔憂他凍餓,或是被人欺凌。”令狐韓氏想了想,便說,“……他從小被慣壞了,事事都有人替他著想,一貫都能心想事成。既不知人間疾苦,又沒什麼自知之明。散漫怠惰,很是靠不住。我擔憂他遇見自己喜歡的人,想替她著想,卻不知她在意什麼、想要什麼,結果弄巧成拙,反令人厭煩、疏遠了他——我怕他太笨拙了,會孤單一生。”雲秀笑道,“您放心吧。表哥他早就改了——他很靠得住。在蒲州,凡見過他的姑娘就沒有不喜歡他的。何況,受不受人喜歡,其實也沒什麼可在意的。”令狐韓氏笑了笑,道,“也對。若真求得仙緣,人生一世八|九十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喜不喜歡又有什麼要緊的?真要孤單,得按百千年計吧。”雲秀不由失笑,道,“不會啊——至少我會常去煩他的。”令狐韓氏看著她,眸中有暖暖的流光。她又抬手輕撫雲秀的頭,道,“嗯,這我就放心了。” 錦瑟無端(一)從鄭國公府回來之後,雲秀便有些坐臥不安。每日宅在觀裡修牆掃雪掏鼠窩,摘菜洗米晾衣服,拿線香百無聊賴的一粒粒燙掉老樹皮上的白蟲卵……在她連續兩次攔下要去如廁的道恆真人詢問她茅廁裡的草紙夠不夠用之後,道恆真人的好修養終於維持不下去了,催促打發她——逛街也好、雲遊也罷,總之趕緊出門去散散心,別在家裡憋壞了。被趕出家門,雲秀蕭蕭瑟瑟的坐在雲頭上在半空中吹了半晌風——當然,因為駕雲術自帶避風效果,所以實質上並沒真讓風吹著——發現自己居然一時無心去雲遊。她便去天河邊兒上,坐在大鰲背上看了一會兒鯉魚——自登州從海上駕雲向東去,可達極東之東,是滄海與天河的交匯之處。雖不知距華陽真人當年帶她去看的“天河”有多遠,可她確實再次見到了那隻大鯉魚。時隔多年之後,它依舊掙扎在澎湃洶湧的星海和雲潮之中、奮力前行。想來它的歷練短時間內還不會結束吧。天河弱水本是天下最輕最薄之物,鴻毛不浮,飛鳥亦不能過。可年復一年,無數人不能實現的生願與遺願消解在弱水之中,使得這水流又成為最沉重、最難以求脫之物。也只有鯉魚這種傳說中最沒心沒肺沒記性的東西,才能泅弱水渡河去登龍門求仙吧。若人入弱水中,只怕登時就要被心魔纏住,墮入輪迴了。……可若能渡過這條河,便也意味著自紅塵之中脫身而出,再不受塵世苦欲羈絆了吧。雲秀望著那澎湃奔湧的雲浪,忽的生出超脫之念。便有七色瑞光自她周身如盤繞升起,一條、兩條……千條萬條,在蒼茫的東海與奔湧的天河之間,旋轉、交織,漸成鯤鵬之相。昂首直向九霄,羽翼宛若垂天之雲,即將騰躍而起。可忽然間她便想到了十四郎,想到此一去不論成敗,怕都不會再回來了吧。而他卻會等她……那瑞光倏然間便消散了。雲秀在鰲背上盤腿坐下來,託著腮幫子嘆了口氣。片刻後便認命的從空間裡掏了針線出來,開始做護身符。“總覺著最近我身邊一直在……死人。” 雲秀盤腿坐在暖席上,催促十四郎——必須當著她的面將護身符佩戴好,並保證睡覺時也得壓在枕頭下。看他戴好了,才煩惱的說道,“也許修仙會吸走身旁人的時運。也許天地也沒那麼公允無私,也許它會為了成全其中某個人、或者為催促某個人往特定的結局走,而胡亂擺佈他身旁其餘人的命運……總覺著最近大家都沒遇到什麼好事……”十四郎收護身符的時候,心跳得都要飛起來——那東西很像荷包,很像是互相喜愛的男女之間會私相授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