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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家鄉年邁的父母。他恍然意識到,自從來到長安,他竟一次都沒想過要回鄉看一看他的父母。他忽然為自己即將死去感到劇烈的痛楚和懊悔。他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他竟讓他的父母白髮人送了黑髮人,他甚至沒有給他們留一下一句話,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念想,就在異鄉為一個他永遠也配不上的女人死去了。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他還是喜歡韓娘。可他為自己的作為感到了後悔。韓娘這樣的女人,若沒有為她拼上性命的覺悟,單憑過去那個無所事事的他,原本一輩子也不配遇見的。於是他不顧一切衝上去拉住了韓孃的手,拼命追上她的腳步。可在真正即將失去性命的時候,他才發現果然還是活著,更重要一些。他對韓孃的喜愛,太沉重,太痛苦了。想來韓娘也是同樣的感受吧。若當初沒有送她那枚墜子便好了。若重逢後沒有認出她來便好了。若求親被拒時能徹底放手便好了。……若現在能陪在父母身旁,平安活著便好了。但一切都已經發生,再也無法改變了。他的意識漸漸被黑暗吞噬。他嗅到花香,明明已看不見了,卻依舊知曉有神明駐足在他身畔。他聽到她問,“你可有什麼遺願未了?”他說,“……我有很久沒回家了,請您幫我回家探望我的父母。”“可有什麼信物嗎?”他想了想,彷彿卸下什麼重擔一般,說道,“……我有一枚銀墜子,送給了不該送的姑娘。請您幫我拿回來,就以此為信物。”“……你可有話要帶給那位姑娘?”他目光空茫,最後的執念也將消散了。他搖了搖頭,“沒有……若她已忘了我,那便再好不過了。” 青鳥殷勤(一)在少年的記憶中,那枚銀墜子就已經很舊了表面被摩擦得很光滑,紋路間有些發黑的鏽跡,看上去樸拙厚重,反倒比剛送出去時顯得雅緻了不少。不論用來搭配戎裝、還是風塵僕僕的行裝,都不會很顯眼和張揚。少年大概也只見過她穿戎裝和行裝的模樣,就算偶爾見她做女裝打扮,也大都因是出門在外或喬裝打扮而刻意穿戴得樸實無華,所以才會有她很愛帶那枚墜子的錯覺吧。可是事實那枚墜子和令狐韓氏的日常穿戴格格不入。雲秀很確定,她從未在令狐韓氏身上見過類似的裝飾。雲秀知道不少人都會保留一些舊物,哪怕不用、甚至都不會從箱底翻出來看一看、曬一曬,也依舊要保留著。令狐韓氏卻似乎完全沒有類似的習慣。對於用不上的東西,她丟棄得毫不留戀。她並不是一個會對過去的記憶戀戀不捨的人。雲秀不敢肯定,那枚墜子她是否還收著。但見了少年的記憶之後,對於她二姨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這件事,雲秀又有些不太確定了。雲秀一直覺得,她二姨對“貧窮”二字深惡痛絕,不必說自己淪落得貧窮,就是稍有些窮酸氣的人走近,她都受不了。所以才會不遺餘力的往雲秀心裡灌輸“絕對不能嫁給窮人”“生於官宦之家的女人,最要緊的是嫁一個門當戶對、前程似錦的男人”……之類的思想。簡直生怕雲秀會看中哪個窮秀才一般,儘管事實上雲秀還遠未到談婚論嫁的年紀。可是,在少年的夢裡,她二姨決然不是一個嫌貧愛富的人。縱然喜歡上的是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少年,她也義無反顧、勇往直前的去追求了。……所以,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會把她二姨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她是否知道少年死於非命?又為什麼最終嫁給了令狐晉?還有那個邢國公的孫子,他後來遭到報應了沒有?夢境的最後,少年已近心灰意冷,縱使被暗算而死,雲秀也沒從他心裡感受到對兇手多麼深刻的恨意。但作為旁觀者,雲秀心中的積鬱卻只能發洩在這個人身上,誰叫他是整個故事裡唯一的壞人呢。這麼一想,又覺著還是令狐晉更可惡些這個男人出身好、相貌好、品性好,什麼壞事都沒做,卻什麼好處都得到了。可事實上當少年還對未來滿懷熱情的時候,他就已隱約意識到了什麼吧。畢竟他的情敵絕對不算少數,那個邢國公的孫子都央動太子的兒子替他說媒了,可少年依舊從頭到尾只盯著令狐晉戀愛中的人,對於自己喜歡的人的目光會望向哪裡,對於誰是她的變數而誰不足為慮,其實是很敏銳的。……紅塵中事,真是紛紛擾擾亂人心啊。雲秀糾結了半晌,決定還是滿足自己的窺探欲先弄清楚她二姨是怎麼嫁給令狐晉的再說。雲秀整理好了面容、衣飾,從屋裡出來。令狐十七就等在水榭外面,正坐在雲秀早先倒著的地方,面朝著溫泉,百無聊賴的玩水。少年背影清雋挺拔,小冠束起的長髮漆黑如緞,因束得高,頭髮如馬尾般隨著他的動作晃動。倒顯得他很颯爽英武。當然這改變不了他是個乖僻刁鑽的病秧子的事實。雲秀完全可以想象,他絕對會攥緊手裡那根名為“柳雲秀的把柄”的鞭子,毫無理由的冷不丁就抽她一鞭子,以此取樂。……真是想想就覺得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