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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天子本人,究竟是想戰,還是想和?柳世番揣摩著,眼神不覺便瞟向十四皇子他在收書。看來天子今日宣他來,是讓他給自己讀書聽的。這時十四皇子將書抱起,收攏入盒。那盒子太醒目,柳世番只掃了一眼便知道,那是一本實錄,且十有八|九是玄宗皇帝實錄。本朝天子心心念唸的,果然依舊還是光復盛世。他想戰。柳世番稍稍鬆了口氣。待天子說道,“這麼大的動靜,蒲州府竟未能提前察覺,可見無能!”時,柳世番便介面道,“臣慚愧。實不相瞞,縱使換了臣去,怕也難查知此事。倒未必是蒲州府怠慢。”天子正憤慨柳世番之憤慨,悲痛柳世番之悲痛,忽聽柳世番無奈中帶了些平靜的搭話,就有些怔愣,“此話怎講?刺客行事,竟如此周密嗎,連卿亦無法查知?”可見話反著說是對的,柳世番想。他逞強,天子怕他激憤失態。他示弱,天子自然就要怕他怯懦退縮了。柳世番無奈搖頭,“哪有什麼周密的?事發三天前,臣的妻子便給臣寫了封信”柳世番便將鄭氏的信背給天子聽,道,“內帷婦人都能查知的事,有何周密可言?”天子聽鄭氏的信,分明是已做好了罹難的準備,心情便有些複雜,“卿的夫人,真是深明大義。”柳世番道,“不瞞陛下,明大義是真,天真爛漫也是真寫得十分悲壯,最多三分真情,剩下七分都是演給臣看的。”天子不由失笑他身旁爭寵的女人多,他很懂這些討巧心思忙又裝咳掩飾住了。“她查知有賊,卻既沒報給蒲州府知道,也沒將家中女兒送去避難。可見並未當一件大事。”柳世番又道,“只自己略作準備,而後便當真將兩個刺客都給擒住了。”柳世番嘆了口氣,“這件事,外人都揣摩臣如何憤慨、如何恐懼。會如何大張旗鼓的回應。臣確實無法不有所觸動,可是比起憤慨、恐懼,更多的卻是不解若此事沒發生,臣是無論如何想不到,他們竟會對臣的內眷下手。”天子問,“……為何?”柳世番道,“臣斗膽,陛下可曾想過,要刺殺吳元濟?”天子默然不語。柳世番又道,“刺殺吳元濟的妻兒呢?”天子憤然道,“卿何出此言!”柳世番忙謝罪,又道,“不瞞陛下,前者臣想過擒住匪首,畢其功於一役。吳元濟刺殺武相公、裴相公,當也是此意。可刺殺人的妻兒?……真像是市井無賴被逼到窮途末路時,打不贏仇人,便擄兩個無辜小兒做人質。臣萬沒料到,淮西居然已淪喪至此。”話說到此,天子也終於明白了柳世番的意思。柳世番道,“藩鎮看似強盛,可縱然是挾威自重、擁兵自立的河朔諸鎮,也都得討得天子詔封,何也?無天子詔命,他們壓服不住麾下臣僚,自己就先內亂了。故而臣說,朝廷強而藩鎮弱,陛下整合天下,是人心所歸、大勢所趨。如今陛下討伐淮西近三年,看似前線不利。可四方不安分的藩鎮,亦只敢偷偷接濟淮西,無人敢公然支援淮西、對抗朝廷。待討平淮西,這些藩鎮就更不足為慮了。而淮西,臣看前線戰報,本以為毫無進展,可現在看來恐怕未必了。”天子不做聲前線戰報實在是太難看了。柳世番道,“打仗不止看前線,亦看錢糧。糧草充足,前線縱無進展,也能支撐下去。倉廩空虛,前線縱不潰退,大局也勢必土崩瓦解。陛下是以天下討一隅,淮西卻是以隅對抗天下。如今看來,淮西財用比臣料想中還要薄弱,恐怕這就支撐不住了。”“否則為何要跟個跳樑小醜似的,出此下下之策?”天子默然半晌,忽而笑道,“朕問卿家事,卿卻同朕說這些莫非是怕朕因前線敗仗而心生退意,特地來給朕吃定心丸?”柳世番:……“一勝一敗乃兵家常態。既定大計,豈可因此而改。”天子嘆了口氣,坦然相告,“朕是在想,如此布兵是否妥當。朕任命的這些將帥,是否真是可用之才。朝中諸臣又有多少人,是真的與朕同心。”柳世番心想,跟你同心有什麼用?看你任命的那些酒囊飯袋,一到戰場就原形畢露。“……將帥之才還當從行伍中挑選。舉世稱讚,卻無一兵一卒的戰功,想來未必是將才。”這話正說到天子的痛處他又沒下過行伍,又不跟柳世番似的從下僚一步步提拔至宰相。他能選用的人才,可不就是群臣都說好的人嗎?……尤為可悲之處在於,群臣中誰是真的忠誠,誰是大奸似忠,他也未必分辨得準。“卿說的是。明日朕便召集政事堂,討論此事。”正事說完,天子不由就起了些壞心。笑道,“聽聞你家中有賢媛,能興邦國?”柳世番:……蠢婦,八成又把家書抄送得滿城都是了! 相見時難(九)世間百姓大都覺著,天子天生無所不知,是世上最英明的人。可天子身旁宦官與朝中常同天子打交道的重臣卻知道,天子常常是這世上最孤陋寡聞,被瞞騙、利用得最多的人。尤其是本朝天子這樣,還被祖父抱在膝上玩耍的年紀就已是“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