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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鄭國夫人無意中提到龍首渠通向宮外, 蓬山此去(一)他推走河燈,便取出引鳳簫來,緩長吹響。不多時果然有人過來。卻沒近前問話,只略看了看便離開宮中喜愛笙簫的皇子公主並不多,而十四郎手上的引鳳簫人人都認得,很少有人會前來妨礙、阻攔。一曲終了。十四郎收了簫,準備離開,回過身卻見天子正立在遊廊那頭。身後儀仗林立,宮娥宮監們簇擁在側。肩輿早已落地,想是天子到來已有些時候了。十四郎愣了一愣,忙躬身行禮。他雖養在大內,得見天子的時候卻並不多大明宮實在太大了,而天子內寵眾多,原本就不常到淑妃殿裡。自立了太子之後,更是經年不去一回。偶爾父子二人在內苑裡遇見,也往往是在天子去旁處宮苑的路上,他上前請安,隔著儀仗和轎輦同天子略說兩句話,便該跪送了。算來父子兩個上一次面對著面好好說話,還是在正月裡。因此十四郎雖憧憬父親,卻並不知父子間相處的情形。天子微笑著上前,單手拉他起來,道:“在外頭,不用講究這麼多。”身後侍奉的人早跟上來,在水榭中陳設春凳,墊上氈毯,點起薰香,又當風設定屏障。天子扶起十四郎,自己靠著憑几坐下,又示意十四郎坐,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面遊晃?”十四郎道,“睡不著,偷偷溜出來吹一會兒簫,這就打算回去了……”天子笑道,“哦。”又道,“我聽杜妃說,常有人夜間吹簫,甚合韻律,原來說的是你嗎?”十四郎臉上便有些紅,道,“……打擾到旁人睡眠了嗎?”天子笑道,“這卻不至於。”便伸手過來。十四郎將引鳳簫呈上去,天子略賞玩片刻,便將以指按孔,將簫管納在唇下。他才四十歲,正當年富力強的時候,那起音洪亮高揚。卻只略吹了幾音便停下來,笑道,“太久沒吹過,譜子都記不清了。”然而不知想起了誰,眸光已柔和起來。他將簫管還給十四郎,笑道,“……倒是不必怕召來諫官了。”又道,“這簫朕記得是給了葉娘,原來葉娘傳給了你嗎……”十四郎道,“……是。”天子靠著隱囊,閉目養神了片刻,才道,“朕壽誕那日,你給朕準備的壽禮,似乎是一支簫曲?”十四郎沒料到天子竟還記得,目光不由便明亮起來,忙剋制住歡喜,道,“……是。”天子便笑道,“吹來聽聽吧。”十四郎略調簫音,然而將要吹奏時,卻停頓了片刻。他記得自己那日吹奏“鳳凰曲”,將雲秀給聽哭了,記得雲秀還說,“好聽歸好聽,卻不適合在壽宴上吹。”那曲子是他阿孃最後一次吹簫時所吹奏,他雖略作修改,然而基調本就是哀傷的當日他阿孃病體支離,追懷往事,難免留戀不捨,亦難免流露出來日無多的悲慼。他將阿孃的遺音奏給天子聽,是希望能替他阿孃打動天子,令天子緬懷片刻。如此,他阿孃黃泉路上,走得也不至過於淒冷。可如今國有戰事,前線屢屢傳來不容樂觀的訊息,天子亦儀容疲憊,憂慮在心。這會兒吹奏鳳凰曲,只怕更令天子情意鬱結、志氣受挫了。天子見他還不演奏,便笑道,“朕準備好了,開始吧。”十四郎便起身致意,坐回去開始演奏。那起音空曠嘹亮。天子原本只是想隨便一聽,不教孩子的心意和努力空擲,然而不過聽了片刻,便覺耳目一新。那簫曲流暢明亮,別有一股昂揚向上的鬥志在其中。將人胸中沆瀣盪滌一空,空曠又敞亮。宛若風過草原,遇山而上行,擊雲蕩霧之後,化鷹俯瞰萬里晴空。地上原野、河流如棋盤,世間諸事,一時都清楚明白起來。樂曲有時比文章更能展現人的心胸。十四郎年紀尚還小,氣力不如成人那般充沛,後繼便稍有些乏力。天子見他竭力吹奏,便拍了拍手,道,“停下吧。”十四郎便收了簫音。天子想了想,道,“這不是你當日想吹的曲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