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鳳歌道:“你不怕我。”疑問句,卻說出了陳述句的語氣。青豆沉默一會,淡色的眉毛和眼睫垂下去,輕聲開口道:“有什麼好怕的呢?你是好官,你活著,大雍還好好的,你死了,大雍也不在了。原本日子難,但總能過下去,但後來,人命就成了路邊的雜草。我死了沒什麼,但我盼著你能活著。”楚鳳歌一生見過許多口蜜腹劍,皮裡陽秋,本不會被這簡簡單單幾句話所打動,然而青豆低垂著目光,漆黑的眼眸中帶著三分黯然,一分悲意,卻叫他的心口像是被細線扯著,牽出百般滋味。一人的生死未必能夠改變朝局,他本想斥責她天真可笑,話出口卻鬼使神差地變了意味。楚鳳歌笑了笑,只道:“果然還是個小姑娘。”青豆默默瞟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心底暗自腹誹:活了兩輩子,我吃過的鹽,怕是比你吃過的米還要多。楚鳳歌唯一的姐姐早逝,留下的孩子曾令楚鳳歌操碎了心。那皇帝外甥可說是他一手帶大的,所以楚鳳歌管教熊孩子的經驗豐富得很,幾乎一眼就看出了青豆與小皇帝幼時那相似的細微表情下,自以為藏得很好的敢怒不敢言。或許是出於照顧人的慣性,又或者是因為什麼不知名的原因,一時之間,楚鳳歌心中竟沒有出現半點不悅。頓了頓,他在心底自嘲地搖了搖頭,隨即狀似隨意地開口道:“不能吃肉,只喝粥大抵有些寡淡。這時節沒有當季的水果,我那裡有番邦運來的蜜瓜,你飯後可吃上一些,但也不能吃多了,免得弄壞了肚子。”年輕的國公爺看著一身貴氣、高高在上,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性子卻跟她先前想象得有所不同。青豆疑惑地歪了下頭,正想道謝,楚鳳歌便轉身走了。過了會,先前被遣出去的侍女陸陸續續回來,其中一個走到床前,見青豆黑白分明的瀲灩杏眸中閃著淡淡疑惑,便笑著說道:“姑娘,你怎麼做在床上發愣?傷還沒好全呢,姑娘不如先躺下休息。稍等片刻,廚房就會把吃食送來,到時我再喊姑娘起來。”青豆自小在山上長大,生命力旺盛得如同雜草,這點傷她倒未必放在心上。聞言她回過神來,扯著侍女的衣袖問道:“姐姐怎麼稱呼?”“唉呀,這如何敢當?姑娘喚我紅袖便是。”“那你也叫我青豆吧。”青豆也不見外,接著問道:“紅袖姐姐,你們家國公爺,待人一直那麼親和嗎?他是個怎麼樣的人?”紅袖一怔,隨即捂唇笑道:“青姑娘,主子的事我們當下人的本不敢妄加評論。但姑娘問了,我自然不能瞞著。主子爺人是很好的,不過平日裡神情總是淡淡的,像對姑娘這麼好的,可真是頭一份了。那蜜瓜可是皇上親賜的,整個大雍也不到十個,府中兩個,主子爺二話不說就許了一個給你……”青豆的來歷,知道的人不多。這些侍女只當楚鳳歌帶了個姑娘回來,是打算納進房裡的,紅袖聽青豆這麼問,當然是挑了好聽的說,一邊說,一邊還偷偷揣摩她的神色。青豆倒沒想到那裡去,聞言只略鬆了一口氣。聽這意思,楚鳳歌對她大抵沒有什麼惡意。忠臣名將固然以拯救天下為己任,卻未必把她區區一個小民的性命放在眼裡。她不傻,重生回來懷揣許多秘密,冒險將這些事說出口來,青豆早想過事後被人滅口的可能性。她既做了選擇,真落到那一步也不後悔。只是若能活著,那自然還是活著的好。“我不想睡了。”去了一直隱隱壓在心頭的事情,青豆全身都鬆快了一些,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若方便的話,紅袖姐姐,你能扶著我去院中走一走嗎?”後事如何,三天過去自有論斷。重生後一直不得安寧,如今她不打算去考慮那些煩心事,過一天便是一天,外面陽光明媚,她該出去看看。☆、爆發日子過得飛快。楚鳳歌再次出現在青豆麵前,已是數天之後。只是走到房前,他的腳步一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院中擺著不起眼的陶土花盆,裡面鬱鬱蔥蔥長著小苗,一群雞崽子嘰嘰喳喳地繞過他的腳邊,邁著小爪子朝著遠處跑去,不久又熱熱鬧鬧地跑回來。寂靜的宅院變了樣子,不復陽春白雪,倒是充滿了鄉土氣息。青豆坐在臺階上,膝上擺了個簸箕,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中,不知是在擇菜還是做什麼,一邊跟幾個婆婆嬸嬸並兩個侍女聊得開心。小廝通報後,她們才發現自家國公爺的到來,下人們滿臉惶恐地退下了,青豆放下簸箕站起身來,臉上仍帶著笑,脆生生喚道:“楚大人。”正好一隻小雞膽大妄為地踩著楚鳳歌的靴子過去,楚鳳歌半眯了下眼睛,用充滿壓迫力的目光無聲詢問青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您放心,我什麼都沒弄壞,院子裡原本種著的的花花草草我都沒敢動!”青豆忍不住乾咳一聲,有些吞吞吐吐地解釋道:“我只是……那香瓜很好吃,我想這能不能在這裡種出來。雞好養,幾個月就能吃肉,在院子裡還能幫著抓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