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處,看著年太太滿臉憔悴,帶著手鐐,被兩位人民警官夾在中間帶走的,席間,年太太突然轉頭看了年安一眼,卻見年安露出一個冰冷的笑——“恭喜你,母子團圓。”年安的笑很淺,且滿是嘲諷之意,然而落在年太太的眼裡,這個淺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成了她後半生揮之不去的噩夢。每每夜裡驚醒,她都不敢睜開眼睛,生怕年安出現在他面前。清明節在四月,年安當時還在醫院裡住著,沒及時給年父的第一個清明節掃墓。最近天在慢慢裝暖,同時春雨也陣陣襲來,迎面而來的涼風裹挾著春雨獨有的濃郁泥土味,輪胎碾過地面上的積水,揚起水花,一個不慎便濺溼街邊路人的褲腳。宓時晏舉著傘跟年安並肩走進陵園,穿過排排墓碑,最終停在年父面前。一個人任憑他生前活的有多麼波瀾壯闊,死後都同樣化作一抔黃土,一塊冰冷的墓碑,然後由活人做主,在碑上雕上姓名、生日及忌日,粗略又簡單的概括完一個人的一生。“喏,我來看你了。”年安雙手插袋,正彎腰,突然動作一頓,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我花呢?”他來時在路上買了一朵白菊。宓時晏一愣,想起來:“可能落車上了?”年安看看墓碑,又看看宓時晏,兩人對視一眼,宓時晏自告奮勇:“我去拿。”說罷就要把傘塞給年安,不管年安接不接,轉身冒著小雨就跑。聽著耳邊踏雨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年安抬頭看了眼傘,抿著唇,重新低下頭,望向墓碑,單手插兜,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偷偷帶的,其他煙都給沒收了。”年安對著墓碑開口,“沒打火機,你自己在下邊看看,能借到火就借,借不到拉倒,雖然你死了,但我還記仇。”若是此刻有不明所以的人在身邊,定會向年安投去茫然的目光,對著個死人的墓碑說自己記仇,還真是聞所未聞。“今天來,主要是想跟你說個事,你聽了可能得悔青腸子——你那寶貝兒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其實不是你親兒子。”年安這陣子查了不少關於年太太年輕的事情,才知道原來年太太能那麼快就接在蔡女士之後懷上年函,全是因為這個女人害怕蔡女士生了孩子後自己會被拋棄,所以故意找人幫忙把自己弄懷孕,然後再假裝是年父的孩子。方才支走宓時晏,為的就是說這個,年安乾脆竹筒倒豆子似得把所知的一切都吐了出來,徹徹底底當了回爹死了也要給他添堵,不讓他安生在下邊瞑目的‘不孝子’。甚至說到最後,覺得有些累,把傘抵在肩膀上,蹲了下來,與這座淋著雨的墓碑平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