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了當初直接從看守所送到這裡的衣服,還是鬧出人命時身上穿的短衫短褲,抓在手裡,手便抑制不住的顫,可還是脫了病號服,換上自己的衣服,可是穿到一半便無法繼續下去了,這兩年,她又長高不少,這些衣服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小了。她露出窘迫的樣子,尷尬的朝著一旁的護士笑笑。“這身衣服能讓我穿走嗎?”她指著脫到床上的病號服。護士看她可憐,於是讓她等在這裡,自個兒出去買了身運動服給她,又塞了些零錢到她手裡。“也幫不上什麼大忙,這些錢,你拿去用吧。”她抿唇將手心握緊,紙幣彷彿被汗水沾溼……她拿了自己的檔案,在護士的目送下離開醫院,看著那孤零零、兩手空空的瘦削背影,護士鼻腔泛起了酸意。她自己倒是沒去自怨自艾,只是一步步的走出這棟灰白的樓房,離開了綻白厚重的醫院鐵門。兩年多前,她懵懵懂懂被人帶來這裡,安置下來,現在,卻清醒的走了出來,該是要擺脫過去,重新找回人生了。這段時間,也許是她人生最安逸溫暖的時期,這裡彷彿一個孤島,幸福的人來到這裡是可怕的絕望,傷痕累累的人來到這裡卻覺得是天堂。所以,她漸漸養好了傷,她很慶幸,手中還握著夢想,那份憧憬,她一直沒捨得丟棄。輾轉回了家。她一個人佇立在曾經的家門前,門牌已然是‘王’姓人家。竟然……已經搬家了。她還是按了門鈴,向這家人問來了夏家的電話。她想怎樣也要和養育自己的人有個交代,即便他們並不想要關心……還有那麼多那麼多愧疚,她憋在心裡好久,她想著能和他們說聲抱歉。她沒有管這家人借電話,而是來到了僻靜巷子裡的公用電話亭。護士給的錢,已經全花在路費上了。她猶豫著,最終將手伸進了內側衣兜,摸索出那裡裝著的一枚錢幣,這是當初從看守所離開時被歸還的隨身物品,當她自精神病院的病床上清醒後,護士將個信封交給她,她開啟來,只有這麼一小枚硬幣,她一直將它帶在身上,當作和家裡的唯一牽連。留得那麼久,這會兒看著它跌進公用電話的投幣孔,消失不見,心底真真切切感到不捨。接電話的是父親,即使只聽到一個字音,她還是辨認出來,眼眶迅速的濡溼,想起那雙曾經被自己依賴的大手此刻正在另一邊握著話筒,她突然好渴望能哭著大喊一聲‘爸爸’。可是,她最終只是悲哀的沉默,甚至恐懼的不敢發聲,她覺得羞愧,也怕父親會認不出她的聲音。“是……是小芯嗎?”顯得掙扎的聲音傳了過來。淚水瘋狂地擠進眼眶:“嗯……”她忍住喉頭的哽咽,用力的點著頭。“你出院了?”“是……”然後,她沒給父親開口的機會,她怕他會充滿愧疚的向她解釋什麼,她不想讓自己絕望。於是強迫自己在父親看不到的地方綻放笑容,告訴他她的決定:“爸,我不打算回家去了,我想要一個人開始新的生活,我想要徹底忘記過去的一切,我會用新的名字,在我沒有取得足夠輝煌的成就之前,我永遠不會提起自己是您的女兒,我已經讓您丟了那麼多的臉,我不會再繼續下去了。所以,您也暫時把我忘記吧,不過,只是暫時哦……”她緊捂住自己的嘴,阻止哭泣的聲音傳遞過去。“赫僎,是誰的電話啊?”她聽到繼母的聲音,“繼濤還等著你吃飯呢。”然後是短暫的嘈雜,像是……掩住話筒時發出的,但還是封堵的不夠緊,那句“沒……沒什麼……一個老同學……我這就去”還是悄悄話般鑽進她的心。她再也沒法找藉口逃避些什麼了,她再也沒法做夢了,正好一開始投進去的錢幣用光了,像是天意一般,電話‘嘟——’的一聲斷掉了。她掛了話筒,擦乾臉頰上的淚,她用身上最後一絲和家裡的牽連,換來了徹徹底底的自由和死心。☆、遺忘(一)她改了自己的名字,打了小半年的工,攢足學費和路費後,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報名進入一所藝術預備學校學習。這裡,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大家對她的瞭解僅僅是她叫餘蘭,不是本地人。她的目標是戲劇大學,為了追上同齡人的腳步,她只給自己留了一年來準備考試。高中的基礎科目她連書都沒碰過,三年的知識她從零開始,還要一併準備藝術測試的相關內容。所以,她很拼,而這樣的姿態卻被身邊很多人嗤之以鼻,覺得她根本是自不量力。她卻只是埋頭做自己的事,隨他們怎麼去說,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遺忘。她感謝時間讓她沒時間去做那些少女時期都已然是奢侈的夢,現在,她早已能看懂現實。但是,她從沒有後悔做過那樣的夢,除了很深的自責。曾經的自己只是個傻傻的痴心少女,那樣一個年紀,情感單純的近乎於頑固,只想要保護著自己珍視的東西,卻忘記去保護自己,可如果時間再回退到那一刻,她太信自己一定還會那麼選。車小婉是她在班上的同桌,因為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