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關係’恐怕更不能算了吧,哈哈——”何其青還欲應和,被俞揚警示一眼,只好面上投去同情的眼神,把幸災樂禍藏在心底。董升升明瞭他心有偏私,抱屈含冤地將前額抵在車窗上,兩眼開始憋淚。俞先生手中的檔案又翻動了幾頁,這種不為所動大約持續了兩個街區,車在紅燈前停下,俞揚抬眸道:“去那邊看看。”小徐道:“去哪?”董助理腦中寫了一半的辭職信丟了乾淨,催促道:“去奧傑吉爾酒店啊!記得下個路口右拐,你走直行道幹什麼!”車停在榆樹爪牙似的陰影之下,俞揚摁低了小徐和何助理的頭,扒在前駕駛座中間窺伺著。酒店大堂蓬畢生黑,據方才被打發走的泊車小弟說,是出了電路故障。董升升問了好幾回是否要進房間當面質詢,俞揚紋絲不動,一壁道:“急什麼,‘吃醋先為釀醋計,賣姦且做捉姦人’,知道麼?”他最擅用言語來獨善其身,好似從未曾落入情緒的牢籠。董升升恨鐵不成鋼地撇著嘴,此時,小徐低聲嚷道:“蘇哥說他們下來了!”董升升探出頭去,幾乎擠開俞先生,只等著平反昭雪。不一會,果然等到那兩人從門口出來,常先生與賀將軍並肩走著,捱得極近,到了車邊,門童拉開車門,賀將軍坐進去,又對常先生招了招手,常先生矮下身去靠近他,人便看不見了。董助理洋洋得意,“我就知道!還記得我回來的第一天嗎?我在你家門外看到他和賀將軍攀談,分明是熟識的樣子,後來卻假裝不認識……”他回過頭,“老闆?”俞揚在後座胡亂摸索一氣,只摸出根長條狀黑巧克力,氣急敗壞地丟開。何其青見他要開車門,慌忙去拽他的衣角,將董升升撞彈開去,口中阻止道:“老闆,不要衝動!賀將軍不是那樣的人啊!”俞揚黑臉斥道:“放開我!他就是個老淫棍!”董升升遮著半邊臉,煽風點火道:“別衝動!別衝動!就算他們有什麼,現在去也沒什麼用了。”何助理一手仍抓著老闆,一手揮拳揍上董助理,口中罵罵咧咧:“你個賣剩蔗、麻甩佬!我就知道你死性不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天天做戲搗鬼!”董助理被他一掌摁住口鼻,幾句閩南話出不得聲,那邊俞先生扯回自己的衣服,聽到這一句,也敏感地質問起來:“誰是‘賣剩蔗、麻甩佬’?何其青,你不要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何助理屁股卡在車座間,半個身子與後座撕扯作一團。早默默將車門上鎖的小徐司機用本地話自語道:“我覺得常先生不是那樣的人呀……”及到了家,董助理被何助理拎去教育,俞揚站在吧檯邊,挽起襯衫袖子倒了一杯波本酒,才飲了半口,被走廊一聲“俞揚”嗆得直咳嗽,“你——咳咳——你回——咳——來了?”四字拆成三句,盤根問底的底氣先削減了。常周為他倒了杯水,待喝下,俞揚又問:“怎麼——咳——這樣晚?”“我在研究院。”謊言說得這樣理直氣壯。俞揚頓了片刻,忽然轉過身來,常周被迫近距離地與他對視,他的視線竟攢著哀愁,那嗆得微紅的眼角便像染著薄薄的寒霜,攝人心魄。他不安道:“怎麼了?”俞揚不甘地看著他,“你總說我愛胡謅,可是你的話卻也不盡可信,不是嗎?”常周心裡那隻愈飛愈高的風箏,像是驀地被扯斷了,只餘絲線從高空遊離地、脆弱地飄落下來。俞揚繼續拆穿,“半小時以前,我在奧傑吉爾門口看到你和我姐夫在一起。你上次在酒店,是不是也是見他?”“你怎麼知道我的行蹤?” 他不過是在企求他的解釋,常周反而本能地防禦起來,俞揚失望至極,索性隨他去想。常周揭破道:“你監視我?”俞揚不是全無此心,他無從辯駁,常周倒吸一口氣道:“俞揚,也許我從來都不瞭解你。”俞揚還在自詡坦蕩,“至少我從來沒有為了隱瞞而去隱瞞過。”常周緊攥著拳,“那你和蕭先生串通一氣時呢?難道不是為了隱瞞我?”不是經他提起,俞揚幾乎要忘了和蕭宋的同諮合謀,他不想兩人間的事情演化成爭吵,但反遭質詢讓他憤懣難平,他將酒杯倒扣進洗手池,那摩擦聲讓常周心下一震,俞揚長長吁了口氣,狀似聚精會神地清理杯子,許久,沉悶道:“我喜歡你。我沒有別的辦法。”這句話本該甜蜜,卻如油烹似火灼,常周苦澀道:“你該順其自然的。”俞揚心灰意冷道:“如果順其自然,我們就只會是點頭之交。我們早就該分道揚鑣,也許是在你公寓的門口,我們互道再見的時候;或者是在醫院外,我開著車從你身旁經過的時候。“你要我順其自然,就等於要我放任我喜歡的人此生和我沒有任何交集。你這樣說,讓我覺得很殘忍。”俞揚躲避著視線的膠著,常周反倒更能臆測他眼裡的落寞。他何曾殘忍地對待他,他根本不忍。“董升升告訴我,你打算週末就搬走。你先前答應我,等我回來,會開誠佈公地談一談我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