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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俞揚轉頭道。常周原本望著他的鬢角,此時對上他暖得燻人的眼睛,他感到自己的視線像一張誤捕住大魚的網般,沉重得收不回來,他情不自禁道:“我在想這個季節後湖的荷花該開了。”俞揚握著他的手書寫一道短橫,“為什麼不去看看?”“案牘勞形。我在處理一個很棘手的……呃……數學問題……”常周的注意力落到紙上那歪歪扭扭的筆畫上,揶揄道,“這個振動果然很有弦理論的美感。”俞揚稍用了點力,喧賓奪主,寫完最後的捺筆,那是一個“散”字。常周因乍然的恣縱力道怔住,俞先生因勢利導,“我父親生前教育我,‘欲書先散懷抱’,想要成其事,必須先學會鬆弛神經,總是繃緊,其實是對自己極度的不信任。不僅書法如此,其他事情也是這樣,你覺得對不對?”“我怎麼覺得,你是在曲折地勸我不要太沉迷於工作?”“看,你的理解能力哪裡有問題?”既達了目的,俞揚將筆放回筆擱上,“我那個視你為偶像的小外甥,昨天對我說,小舅舅,你有沒有覺得常老師這幾天消瘦了很多?我怕我再不阻止你,他就該進來上演‘春香鬧學’了。所以,我是來問——”話鋒一折,“你晚上是否有空一起吃個夜宵。”常周不解地留意他的神情,俞揚知道對方大概隱約察覺出自己近乎殷勤的待客之道了,但那種不該出現在成年人眼睛裡的不諳世事的迷惘讓他心動不已,一種哈迪斯擄走貝瑟芬妮般的衝動攝住了他,他幾乎想繼續引他到懸崖邊緣,這時,常周輕輕撇開了視線,自若道:“當然有空,不過……作為借宿者,我是不是應該有請客的自覺?你和吟川想吃什麼?我點餐。”粗粗一對口味,才發現是眾口難調。常先生嗜甜,賀小朋友嗜辣,俞先生厭甜又厭辣,賀吟川揭露小舅舅的口味是“紐約高階粵菜餐廳慣出來的”,俞揚爭辯道:“胡說,分明是美式快餐和健身餐糟蹋出來的。”常周拍板道:“那就叫一隻鹽水鴨!”賀吟川窩在沙發裡笑,指尖挨個點過去,“本地人,美國人,涇渭分明!嘖嘖嘖。”俞揚指著茶几上的零食包裝說:“自己收拾乾淨,否則你就要降格為豬玀了,四川人。”夜宵過後已是九點,賀吟川提議一起看紀錄片,難得常周偷閒留下,俞揚欣然作陪,一起積食,不料片子起頭就是一窩的冷血動物糾纏得難分難捨。俞揚登時便頭皮發麻,臉色煞白,瀑汗直流,胃液翻湧,哪裡還裝的出沉著鎮定,連忙讓賀吟川換一部。常周好笑問:“你這樣怕蛇?”賀吟川也鄙夷道:“教生物的小亮老師說,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每一個物種都有它別具一格的美。”俞揚驚魂甫定,開脫道:“我和它哪裡平等?它簡直是我的天敵,你在苛求一隻雞去欣賞黃鼠狼的美感!去,換一個。”賀吟川嘟囔著跳下沙發,找了部中文歷史人文片。那旁白念得人昏昏沉沉,配合暗沉的宮闈畫面,看得人像是一頭扎進了黑布袋裡。三個人輪著按了幾回加速鍵,最終旁白成了渦輪轉動似的胡攪,這下在場的沒一個是中國人了。賀吟川心不在焉,左瞥右瞥,半天舉棋不定,乾咳兩聲,“小舅舅,我問你一個問題。”“問就問,拘謹做什麼。”賀吟川道:“你覺得在親密關係裡,智商和情商哪個更重要?”俞揚手墊在腦後靠回沙發,心想真是小孩會問的問題,慵懶說:“那要先計量情商和智商的相關性。”賀吟川直晃他肩膀,“哎呀——不是問你這個,你就當我在問,智力水平相當和包容理解哪個更重要。”“那當然是智力。”俞揚斬釘截鐵,“譬如你說一個笑話,你是希望對方真的覺得好笑,還是假裝很好笑的樣子?智力水平差異太大的兩個人根本不能在一個層面上思考,又如何去相愛?難道靠假裝互相理解嗎?”賀吟川“哼”了一聲推開他,順勢往沙發另一邊倒,舔了舔嘴唇,靦腆道:“常周覺得呢?”常周怔怔道:“我想起我從前交過的一個女朋友……”舅甥倆瞪圓了眼齊問:“你從前交過女朋友?”“這很奇怪?我都26歲了……”一大一小默不吭聲,各作思量,常周渾然不覺,繼續說,“那時我還在美國的一個實驗室,她是個華裔律師。她的同理心很強,和我的遲鈍恰好互補;而且我們的職業不會有任何交集,這能有效地避免爭執……所以我決定試一試。但是兩個星期之後,她對我說‘為了我們的愛情考慮’,我必須和她去看心理醫生。”賀吟川一頭霧水,“為什麼?”“她認為我沒有任何的情感需求,這不正常,通常是心理創傷造成的。她替我預約了一位心理醫生。”他的語氣越說越詼諧,好似在講旁人的故事,“那位在美國拿了兩個博士學位的義大利心理醫生分析完我填的所有量表後對我說,我沒有情感需求的原因,是‘強大的心理防禦機制’,不知道是出於對亞洲人的成見或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