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皺眉道:“什麼發燒?胡言亂語。”林悉拍了拍胸脯,笑道:“不是便好,霄衡,咱們倆困在這兒,你可是我唯一的依靠啦,你如果有……有什麼不好,我可更要急死了。”少年師叔在旁,她心中大定,舒舒坦坦地坐到他身邊,託著腮笑嘻嘻地道:“咱們倆在這兒等死,老天爺對我倒也不錯,至少安排了霄衡你這樣的美人兒陪伴,黃泉路上,我也不怕啦。”霄衡慢慢熄滅指尖火光,低聲道:“不錯,咱們此刻確是在等死,不過臨死之前,我想要做一件事。”林悉見他指尖火光忽滅,正吃了一驚,聞言更是懵然,問道:“什麼事啊?”話音未落,她唇上忽然感到一陣暖意,只覺兩瓣柔軟溫暖之物在自己嘴唇上輕輕一觸。與此同時,清香幽淡,絲絲縷縷,直沁入她心底,依稀是霄衡身上的幽幽冷香。林悉睜大雙眼,驀地跳了起來,蹬蹬蹬連退數步,伸手捂住自己嘴唇,臉上騰地一片飛紅,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她腦子一向靈活,但此刻念頭連轉數次,方才明白過來他對自己做了什麼,一時驚訝、害羞、惱怒、不敢置信……諸般心情紛至沓來,過了好半天,方才顫顫巍巍地,欲哭無淚地,掙扎著不肯相信地道:“你……你……霄衡,你剛才是……是……”霄衡聽她結結巴巴“是”了半天,也沒“是”出個隻言片語來,好耐性終於被消磨殆盡,他又遠不像楊篁那般嚴謹守禮,當下大方介面道:“不錯,我方才親了你一下,不過我也有點緊張,也許親得不算好,你多見諒。”一番話朗朗道來,面不改色,氣不稍喘,說得極其誠懇而坦然。林悉撲通一聲栽倒,暈了過去。如果問林悉為什麼暈倒,她一定不肯承認是被霄衡嚇的。須知師叔如此美貌,引天下男女競折腰,這件事算來還是她佔了老大便宜,倘若傳了出去,只怕所有人都會覺得是她居心不良,趁機佔師叔便宜。暈過去的時候,她還不忘這麼想了一想。暈倒後,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她恍惚變成了一個垂髫的小女孩兒,回到了當年初上太華山時的光景。那日大雪紛飛,整個世界都彷彿籠罩在冰雪之中,師尊獨自下山去,領回來一個青衣少年。那少年跟隨著她玩世不恭的師尊,走進她獨自玩耍的暗香林,煢煢立在一株梅花下,青衣鼓舞。他臉上的微笑和眼底的落寞形成極強烈的對比,讓年幼的她莫名地有些傷悲,為了抹平他的落寞,她笑嘻嘻地撲了上去。幼年的她極頑皮,常常作弄得師尊氣惱不已,拂袖而去,躲到江湖上以求清淨。而帶大她的重任,便壓在她師兄一人身上。如今才恍惚覺得,師兄也不過是十餘歲的少年,因為要帶她,小小年紀,便歷練得格外老成持重。她獨自在太華山的綠茵之上奔跑著,草地那畔無邊無際,彷彿永遠也望不到盡頭。天地之大,只有她一個人奔跑著,耳畔只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師兄,你抓不到阿悉,抓不到阿悉!”一個粉雕玉琢也似的小女童咯咯直笑,從她身邊飛快地跑了過去,她心中正自一驚,一個溫柔的聲音笑道:“阿悉,慢些跑,小心別摔著了。”回頭望去,一個青袍少年嘴角邊微帶笑意,跟著跑了過來,雙臂張開,做個將要捉住小女童的姿勢,但又有意無意地放開了那小女童,逗得女孩兒以為自己勝過了師兄,咯咯笑個不停。她呆呆望著那少年的笑容,流瀉在他唇齒之間。時光悠淡,倏然流轉。那一日她不忿溫軒長期挑釁,一時惱怒,想也不想地答應了和溫軒比武,但只接了溫軒數招,她便差點連腸子也悔青,自知絕非師弟敵手,只得三十六計,逃命要緊。偏偏溫軒又是個得理不讓人的,兩人在比武場的半空中團團亂飛,正危急間,聽見她師兄安慰的聲音,細細鑽入耳廓來。她回頭看時,正看見師兄慢慢將捏著清風訣的手放入衣袖,見她望來,報以微微一笑,一時天地皆成背景。又是一年春,他已是二十四歲的青年,獨自在太華山巔出了一會兒神,慢慢走下了山,臉上帶著淡淡的苦笑,迎向一個紫衣飄搖,戴著獰惡面具的身影。楊篁。楊篁。她在心底低念著他的名字,淚盈雙睫,驀地下定決心,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然而轉瞬之間,伏羲崖上,狂風怒吼,黃沙曼舞。他直直凝視著她,神色從未有過的堅定,阿悉,我也會陪你跳下去。倒退之時,一腳踏空,她驚呼著掉落下去,耳畔風聲怒嘯,恍惚有人疾衝而來,恰恰摟住了她纖腰,卻被那下降的千鈞衝力所帶,身不由己地翻身向下摔落。那人眉眼之間溫柔無限,依稀是楊篁臉容,低頭向她一笑,將她緊緊摟入懷裡,為她遮蔽撲面的風雪。但這一笑之間,她驀然驚訝發覺,那人俊朗美秀,赫然竟是清冷如雪的少年霄衡。她還未來得及想清楚為什麼師兄突然變成了師叔,無窮無盡的黑暗已洶洶湧來,將她的整個視線盡都淹沒,下降似乎永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