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立刻移開。華裳邁上河岸,腳掌陷進軟暖的岸邊泥中,印下一個可愛的腳印。她抖了抖裙襬,笑問:“你怎麼在這裡?”楚江仙的眼神重新移了回來,沿著她沾著泥的腳掌一點點向上,觸及她螺獅骨上粘著的一粒小小的花瓣。蜜蠟美人,窈窕風流。那隻腳輕輕提起,輕雲般的裙襬隨之流動,她隨意地彈掉腳踝上的落花。“怎麼不說話?”楚江仙淡淡道:“冠軍侯怎麼在這裡,某就為何在這裡。”華裳笑了一下,遞給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楚江仙輕咳一聲。華裳準備在他身邊坐下,他卻伸出手拉了她一下。“唔?”楚江仙指了指背後,“這裡。”華裳探頭一看,這才發現他坐在一方白錦上,他挪了挪身子,讓開一處。華裳低頭看了看自己新換的白裙,應了他的邀請,在他背後坐下。華裳:“我身上有些溼,儘量離我遠一些。”楚江仙:“無妨,我的衣服也是溼透才晾乾的。”是嗎?華裳也不拆穿他的謊言,直接靠上他的後背。靠上之後她才發現,原來看似文弱的楚江仙也有一個寬厚溫暖的後背。他身體的溫度順著單薄的衣衫攀爬過來,貼上她的肌膚。他的身上帶著淡淡的藥草香氣,應該是用浸泡草藥的熱水祓禊沐浴過,都在家裡沐浴過了,又怎麼會再用河水?他是太緊張了嗎?竟然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華裳什麼都沒有說,任憑溫柔的春風拂過衣襬,她叼著一根草,哼著小曲兒。楚江仙聽了一會兒,便隨手撥弄起琴絃,琴絃發出輕快悠揚的聲響,他所奏正是她哼的小曲兒。他彈了一遍,第二遍又改動些許,華裳不懂,只是覺得聽起來更加好聽了。華裳:“這是我在草原上聽到的小曲兒,雖然不明白他們唱的是什麼意思,還挺好聽的。”楚江仙低聲道:“民間有許多好東西。”她閒聊道:“散落在民間的明珠嗎?說起來你也是。”楚江仙撥絃的手指僵住了,他紅著耳朵問:“什麼?”華裳朝後頂了一下,笑道:“你不是出身世家,現在卻是世家的座上賓,難道不就是遺落在民間的明珠嗎?”“這……這怎麼能相提並論?”他摸了摸自己幾乎不會動彈的手指。“當然一樣了,不,應該說阿仙你更加耀眼才是。”華裳說到激動處有些興奮地揮了揮衣袖。背對著她的人輕輕咳嗽了一聲,無處安放的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琴絃,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這簡直是楚江仙小半人生中最恥辱的時刻,即便剛剛學琴時,他也從來沒有發出這麼難聽的琴音。楚江仙按著琴絃,朝華裳偷偷望去。華裳腦袋枕著雙手,嘴裡叼著一根汁水豐厚的青草,面朝陽光,閉著雙眼。“明明出身寒門,又是御史,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錢啊。”楚江仙盯著她在陽光下染成淡金色的羽睫道:“你怕是不知我的潤筆費有多少。”“唔……”她咧嘴笑了起來,“還是你們文人掙錢容易,像我這種武人,沒了職位和俸祿大概就只能替人抗麻袋去了。”“別說,府裡最窮困的時候,我還真想過這麼幹,我的力氣一大把,用在這裡剛剛好。”楚江仙真是又生氣又心疼,“你何至於此,我將墨寶分你去賣,也足夠你瀟灑度日了。”“哎?”華裳睜開眼。他忙回頭道:“別睡,好著涼了。”華裳笑眯眯道:“不會,我身體好著呢。”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聲響。華裳盯著樹葉上的光斑道:“阿仙,我再哼一首歌,你能彈出來嗎?”楚江仙振袖,言語的冷淡掩藏不住他的恃才傲物,“你唱,這天下沒我彈不出的。”華裳笑嘻嘻地哼了一首童謠。楚江仙只聽了一遍,再下手就完整的彈了出來,甚至連華裳沒有哼到的地方也補充出來。華裳靠著他的後背,聲音就像是在陽光下曬過的棉花,鬆軟極了——“這是小時候我阿孃唱來哄我睡覺的,這麼多年過去,終於又聽到了……謝謝你,阿仙。”楚江仙抿緊唇,更加用心彈奏起來。“你既然要與我相交,又何必言謝?”陽光照得人骨子發酥,心底發軟。華裳突然出聲問:“你還記得我欠了你多少錢嗎?”“不記得了。”“慘了,慘了,若是你獅子大開口,我豈不是要把下半生都賠給你?”也許是陽光太好,也許是琴音太美,楚江仙盯著琴絃道:“這樣也是可以的。”他的試探像是春泥裡偷偷冒出的綠丫,小心地接觸著這個新的世界,這個他從未跨入的領域。華裳懶散道:“你可真是……”楚江仙突兀地停住了手,他想轉身,卻被華裳按住了。他只得保持著側身的姿勢道:“我說的是真的,最近,你我相交很是愉快,我很想……這樣下去,雖然進展有些快,在此地說出又未免唐突,但……但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溫柔地捂住心口。有些心情不容他否認,也不容他拖拉。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但他到底是個男人,有些時候該主動一些。他背後的華裳良久沒有出聲。他的心像是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