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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頁

李瑾月騎在馬上, 望著眼前的滾滾黃濤, 沉默不語。濤聲喧囂騰沸, 身後大批的拱月軍將士卻鴉雀無聲。她靜靜地注視著寬闊的河面上, 波濤打著旋,卷著泥沙流走, 心間之感難以言喻。身上的盔甲在悶熱的天氣裡,仿若蒸籠, 人處在其間, 已然是周身汗溼, 難受極了。頭頂陰雲密佈,身後的暴雨且將追上她們了。行軍五日, 大部隊行走緩慢, 倒不是走不動,而是李瑾月在等訊息。而就在方才,她接到了洛陽快馬傳來的急報。這是一個噩耗, 一個她等待已久的噩耗,她的二弟, 昨夜在東宮中自盡了。太子是她的兄弟姐妹之中, 唯一走得比較親近的。若說他有城府, 確也有,但因心腸太軟,使得他總是顯得懦弱。他才能平庸,多半得依靠身邊的謀士出謀劃策,容易被左右。自尊心又太高, 總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以致沉不住氣。走到這一步,雖不能說是咎由自取,卻也算是成王敗寇,難有怨言了。只是猶記剛下嵩山之時,沈綏曾對她輕聲提了一句話:“太子時日無多,且待。”沈綏未對這句話做過多的解釋,李瑾月也並未細問。她們只是心照不宣般,任由事態繼續發展了下去。她以為她見慣了爾虞我詐,自己的手中也早已沾滿了鮮血,會滿不在乎地等待沈綏的預言成真。然而她錯了,這幾日心內的彷徨,以及方才聽聞噩耗之後,心口沉甸甸的感受,是做不了假的。她對她的二弟見死不救,已成事實,這條人命,她也有了份。這是她走上那至高寶座的重要一步,這一步上,填進了數十條性命。不知此後的漫長道路中,還有多少人會被她踩在腳下,亦或是她自己被別人無情踩落。她沒有後悔,因為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得到那個寶座,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赤糸、琴奴。皇位之爭,哪有不死人的。她冷硬著心腸,只允許自己眼下這一刻,緬懷一下她那可憐的兄弟。渡頭口,大批的渡船已經開來了,李瑾月下了馬,牽馬上船。這裡是溫縣碼頭,眼前橫亙的滾滾黃河是他們前往河朔需要渡過的第一個天塹關隘。站在渡船之上,她從腰間取下牛皮水囊,拔開塞子,往黃河之中傾倒出濁白的酒液。口中喃喃念一句:“二郎,一路走好。”一千人的隊伍,依靠渡船拉運,也花費了整整一日才全部過河。及至最後一批士兵抵達北岸,李瑾月已經提前前往今日的落腳點了。溫縣的驛站外,拱月軍駐紮了下來,開始生火造飯。李瑾月在驛站房中脫了盔甲,沐浴更衣,換了一身輕便的劍袖胡服,散發束獨辮,負著雙手走出了驛站,入了一旁的拱月軍軍營。彼時,營口正在放飯,今日的晚食是饢餅與羊湯,還有一份拌野芹。李瑾月取了一份吃食,端在手裡,信步走到了營火邊,坐下便甩開腮幫吃了起來。身邊還散著三三兩兩的拱月軍女兵,見到李瑾月來了,她們也沒有吃驚惶恐,只是起身向李瑾月行一下軍禮,便坐下來繼續用食,個別活潑的還笑著與李瑾月打招呼:“公主,您可千萬別吃那野芹,塞牙!”李瑾月笑了,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道:“我牙好,不怕!我就愛吃這個。”話音剛落,剛剛巡邏了一圈營地的程昳回來了,手裡也端著今日的晚食,坐在了李瑾月身邊。李瑾月問了她幾句營地的情況,確認一切正常,她才問道:“楊玉環呢?”“在我帳篷裡,我喊她吃晚食,她說不舒服,我便讓人送了一份去。”程昳回道。“怎麼就不舒服了?”李瑾月蹙眉。“顛簸了這麼些日子,這天又悶熱,舟車勞頓,也難免她會不舒服,將士們誰身上舒服呢?只是她不習慣過苦日子罷了。”程昳道,隨即她囁嚅片刻,斟酌道:“公主,您讓她做我的親兵,這卻是為何?我是真的不需要親兵,況且她還是您的……”說到這裡,程昳有些語塞。“我的什麼?”李瑾月挑眉道。“您的客人。”程昳總算尋找到一個尚算恰當的詞來形容李瑾月與楊玉環的關係。李瑾月嘆口氣,程昳向來是一名優秀的軍人。一名優秀軍人表現出來的最重要的素質,就是遵從命令。凡是李瑾月下的命令,程昳基本上是不會詢問為什麼的,只是奉命執行。今次,卻因為一個楊玉環,把她逼成了這樣,也是真的難為她了。“我不想讓人覺得我對這位楊小娘子有什麼特殊之處。拱月軍向來是憑本事說話,按道理,她入我拱月軍,本該從最基礎的列兵做起,每日與列兵們同食同睡,一起揹著行囊長途跋涉。我讓她做你的親兵,能騎馬或坐輜重車而行,能住在你的都尉軍帳之中,已經是對她極大的特殊待遇了。她若還想得寸進尺,一定要黏在我的身邊,我還如何帶兵打仗?要讓底下的人如何看我?”李瑾月冷冷道。“楊小娘子是真的沒有得寸進尺,什麼要到您身邊來,她沒有與我提過半個字。雖然身體不舒服,但她一直都咬牙忍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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