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素捏了捏下巴,說:“方沐海媽媽看了事發前一天晚上的學校監控影片,發現貼照片的人全是些街邊小混混,戴著面具凌晨鑽進來。她可能害怕兒子繼續留在這,不安全吧。”街邊小混混?可任憑聞螢搜腸刮肚,也找不到方沐海會得罪小混混的理由。莫非真如鬱素所說,方沐海不過是拿張照片接近她?真傻。她垂下頭,鼻子泛起酸澀。鬱素安慰:“沒事沒事,我們不是明天就去看他嗎?有什麼話到時說清楚。”“嗯。”聞螢勉強振作,“你陪我回趟教室吧,我還有幾本書沒帶。”結束考試的學生陸續收拾書包離開,她們回到教室的時候,裡面還有零星幾個人。聞螢滿腹心事地從桌箱抽出那幾本書,轉頭看往方沐海的方向。像他們這樣性格相反的人,原本不會有交集。 焰火表演長大是不停栽跟頭,感受失去,像傷口結起的痂自然脫落那樣,戒掉一些習慣。聞螢忽然沉靜下來,不嫌家裡窒息了,常常坐在書桌前埋頭就是一整天。她對趙姝萍不再那麼冷淡,恢復一貫平和的顏色,雖然也談不上親暱。那張坐在臺階上的照片,她鎖進角落的抽屜,如同所有澎湃的心緒終將止息,收攏於一句平平淡淡的“從那以後”。從那以後,換算出新的時間點。幾年。十幾年。聞螢眨眨眼,找筆芯的時候走神片刻,這才聽到趙姝萍問她第三遍,明天去不去逛街。趙姝萍輕敲房門,小心推開一條縫,忐忑又期待地看到女兒點頭,開心得放亮嗓門:“好,媽媽給你削個蘋果!”還有三天就是除夕了,她想把家裡好好歸置一番,從前許諾給聞螢買幾身好衣服也必須踐行。聞螢翻日程本查進度,算著足夠騰出一天,便答應了。自從和石磊分手,趙姝萍消沉許多,哪怕試用期結束後提升為領班,在家也沒精打采的。聞螢開始體恤她,對她驟然充實的錢袋不聞不問。她從方沐海這事學會了珍惜眼前人,不管怎麼樣,自己媽媽是沒法選擇的,不如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讓步,別那麼咄咄相逼,彼此都好過。陽臺上滿地淺金色的陽光,像融化後流淌的蜂蜜。隨著大批人馬返鄉過年,小街即將迎來一年中最為平靜的時候。聞螢曾經問趙姝萍,她從哪裡來,還有其他親戚嗎?趙姝萍對此總避而不答,笑著撫摸她的臉,說自己當初是大著肚子跑出來,除非碰到最壞的情況,輕易不能回家。她以前上初中,聽老師講彼得潘的故事,對裡面那個永遠安寧,永遠沒煩惱的永無島充滿了嚮往,以為外面的世界也是這樣。聞螢大吃一驚,沒想到趙姝萍這樣的老江湖,也有過如此天真的時候。可惜沒幾年她就墜入愛河,十八歲懷上聞螢,那個男生坐船去了美國,再也沒回來。趙姝萍沒有多難過,甚至拿來當笑話講,說聞螢爸爸吃喝拉撒全在集裝箱裡,要在大海上漂很多天,多半死在路上了。以前聞螢總怪趙姝萍心腸硬,但現在想想,她有些傷感。“長大”對於趙姝萍太矯情,她走到今天,大約蛻過幾層皮。大年初三這晚,本市將舉行盛大的焰火表演。聞螢打電話約林謹承去南湖公園,他答應了。開啟衣櫃挑圍巾,她後悔前幾天和趙姝萍逛商場時太矜持。翻出棕色和咖啡色各一條,聞螢對著鏡子依次繞在頸間,想起趙姝萍那句“小姑娘總穿得老氣橫秋”的評價,怎麼這麼客觀。不得已,她去找趙姝萍借一條。趙姝萍這時在外面打電話,和小姐妹商量休假的地方,為到底叫“度假山莊”還是“農家樂”爭論得不可開交。中途短暫地放下電話,她聽聞螢道明來意,指了指沙發上的提包。黑色的真皮提包裡疊好一條橙白相間的格紋圍巾,柔軟親膚,十足英倫腔。還有一條粉色的真絲披巾,聞螢看一眼就決定淘汰它,碰都沒碰。正要起身,她看到縮在角落裡的白色藥瓶。好奇拿起來,瓶面赫然一行“阿普唑倫片”。適應症中註明了主要用於焦慮、緊張、激動,也可用於催眠或焦慮的輔助用藥。焦慮?催眠?回頭看著趙姝萍開懷大笑的模樣,聞螢震驚原來和石磊分手這事對她打擊這麼大,還真當她沒心沒肺。於是悄悄放回去,保持原狀。聞螢晚上乘公交車提前抵達。下車後,觀看煙火的人群規模超乎她的想象。目及之處一色興奮的面孔,在夜色掩映下成片的模糊,由維護秩序的警察引導前行的方向。聞螢剪短了劉海,眼睛露出興奮後的平靜,隨人潮緩步湧向指定地點。她拽緊挎包的帶子,手指貼在心口,感受到快於往常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