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幸之至。”紀燕寧聲音柔緩,笑也是沉靜的,保留了年輕時大家閨秀的風範。她微微頷首,車子隨即開走。回頭對上紀飛鐮似笑非笑的目光,聞螢略微不自在地攥緊揹包肩帶,“紀總監,那我先……”“隨便走走?”“走走?”“趕時間嗎?我可以送你回去。”聞螢猶豫了。她攢了不少工作上的疑問想請教,如今業績教做人,最初那點“不要對我特殊化”的志氣蕩然無存。她決定向現實低頭,“……好。”景升距離海灣不到一公里,夜色中的跨海大橋像條金色的珠鏈,漂浮在黑黢黢的海面上。風聲獵獵,聞螢和紀飛鐮並排走,偶爾碰到手臂,她離遠一些,感覺他的體格比看上去魁梧。紀飛鐮雙手揣入褲兜,說:“你做的還不錯啊。”“這還……不錯?”“部門最差紀錄是兩個月都談不成一筆,自動離職了。你比下有餘。”“……”真的是誇獎嗎?聞螢乾巴巴地笑兩聲,撐起十二分的職場精神,“謝謝紀總監,我一定再接再厲。”“下班了就不要這樣叫我。”他髮型利落,不笑的時候扮相斯文,和方沐海還是不太像的。一旦不聊工作,面對紀飛鐮聞螢就會想起從前的事情。全是些零碎的片段,眼前不時閃過方沐海的臉,讓她感到為難。這樣不好,他們不是一個人。聞螢回過神,續上他的話,“好的,紀先生。”紀飛鐮沒說什麼,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聞螢懶得理會他眼神裡的含義,自顧自地請教工作,感覺臉皮這回事,多丟幾次就練出來了。沒有嘲諷她“之前還讓我別特殊對待”,紀飛鐮彷彿忘了這件事,信手拈來地舉例,告訴她一般都怎樣挖掘、接待和維護客戶,靠智慧與技巧,不卑不亢,從容應對。例子生動易懂,聞螢邊聽邊點頭,歎服他這樣的才該去當培訓師。緊接著想起什麼,她朝他雙手作揖,哭喪著臉,“紀先生,能不能讓我用手機錄個音?剛才忘了。”“可以。”“麻煩你從……‘遇到酒店旺季一定要讓客人先交定金’那開始。”聞螢神情嚴肅,像明天就要期末考的優等生。誰知調出錄音功能後,手機被紀飛鐮奪走了,有些少年心氣地朝她揚了揚,“可以嗎?”“……可以。”浪湧聲起起伏伏,是他們聊天的背景音。紀飛鐮幫她總結這次的教訓,聞螢驚訝,還以為自己默默無聞,他竟然都曉得。“適當運用性別優勢,是一種技巧。有些女業務員,能像男人一樣豪氣,顯然你不是這一類。但也有人做過頭,有意無意地爬到客人床上,要把握好自己。”聞螢若有所思。回憶與嘉和電子的行政經理商談時,她好像無意用了這一招。紀飛鐮低頭對著手機,聲音低低緩緩:“時間不早了,等你下次撞了牆,再來問我。”撞牆?聞螢不解地看他。他說:“撞過南牆,才會回頭。親自吃的虧,比聽什麼道理都管用。”哦。聞螢明白了。難怪聽她說不要特殊對待,他答應得那麼爽快,原來在等她認清現實。“以往我說這些話,需要收費,今天不收了,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他白色府綢襯衫質地上等,襯出隱隱的胸廓,銀灰色領帶扯鬆了,敞著領口透氣。聞螢應了“好”,疑惑不已地看他踱步走上棧道。紀飛鐮停下,回頭問:“你 老房子聞螢細細端詳一樓起居室的那扇落地大屏風。由樹脂小磚塊拼砌, 披掛的琉璃光澤隨視角的改變流動,如夢似幻。俯仰間,屏風上的九條錦鯉倏隱倏現, 像在池中戲耍。她暗暗讚歎, 真是巧奪天工。“錦鯉是我要求加上去,寓意長長久久, 年年有餘,就想討個好彩頭。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價格也翻了一番。”紀燕寧說著,彎身將茶碗放在方几上,招呼聞螢, “這是自家茶園的眉茶,來嚐嚐。”茶碗古拙,是上好的釉色, 繪有舒展的花葉,與紀燕寧裙面上的圖案若合一契。聞螢淺啜一口,心想紀燕寧必定是愛花人。至於茶湯,除了苦,她暫時品不出其他滋味。“真是好茶, 醇厚香濃。”聞螢由衷地稱讚,順勢同紀燕寧攀談, “茶園在本地嗎?”“茶園在莫干山。”“哦, 那還挺遠的。”“是孃家的園子,和我這嫁出去的女兒不剩多少關係了。”“林太太說笑了。”聞螢端著笑臉, 捧碗再飲少許。應下紀燕寧的邀約是潘蘊慈的授意,對於林肇倫和聞螢斷開聯絡這事,她有些失望。潘蘊慈偶爾給聞螢打電話,旁敲側擊地問她有沒有機會,再與他們搭上關係。聞螢說,目前沒有合適的時機。她並未告訴潘蘊慈,林氏夫婦的養子如今就是自己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