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決腳上的皮靴一步步踩在庭院裡的磚路上, 寂靜的夜裡只有他的腳步聲一聲接著一聲。一陣風拂過, 帶來陣陣從花園裡飄出來的花香。厲決的腳步不由停了下來,他側過臉,路燈昏暗的光打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上。刀削一樣的劍眉微微攏皺,他望著花園的方向, 輕輕吸了口氣。略微猶豫之後, 他朝著花園的方向走去。花牆上攀著的花葉隨著夜風輕輕擺動,厲決的腳步停了一瞬,才繞過花牆。倪胭雙手捧著玻璃杯正在喝牛奶,花笠低著頭, 挑著盤子裡的水果來吃。厲決漆黑的眼睛瞬間亮起,他朝著倪胭快步走了兩步,又莫名停下來,盯著倪胭的目光這才注意到一旁的花笠。他的視線掃過花笠, 又重新放在倪胭身上。倪胭抬起頭, 眼中迅速染上驚喜:“阿決,你回來啦!”她放下玻璃杯, 站了起來。玻璃杯中的牛奶輕晃。坐在倪胭身旁的花笠將挑中的一塊梨肉塞進嘴裡, 他上半身向後靠在長椅上,讓自己的坐姿更舒服一點,他望著厲決,臉上掛著笑。厲決又一次看向花笠,花笠一邊嚼著水果,一邊懶懶散散地朝厲決招了招手。厲決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看向倪胭。倪胭已經走到了厲決面前,動作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仰起頭來望著他。她抬手比量了一下厲決的個頭,彎著眼睛笑:“我的阿決已經比我高了這麼多啦。”如今的厲決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十四歲的野孩子,他的身量徹底拔高,高大挺立。藍色軍裝更是將他的身量拉得越發硬朗,胸前的銀勳章在月色的映照下散發著帶著寒意的銀光。倪胭再也不能將他當成半大孩子摟進懷裡,只能仰望著比她高出一個頭還要多的他。她站在他身邊,只剩下小鳥依人的感覺。“他是誰?”厲決低下頭望著倪胭微微紅腫的唇。倪胭恍惚了一下,不是因為厲決的話,而是因為他的聲音。厲決的聲音對倪胭來說太陌生了。她教會了他說話,而如今分別幾年他再回來,卻是另外一種低沉磁性的陌生嗓音。她教他說話的時候,他十四歲,大概正是變聲的時期。如今他從少年變成了男人,聲音也不再如曾經那樣尖細怪異。倪胭覺得有一點欣慰,卻又有一點失落。“他是我哥哥,許洄河。”倪胭給厲決介紹。花笠站了起來,扯著嘴角笑著開口:“晚上好啊,妹夫。這居然是我們第一次見。”厲決攏皺的眉峰這才舒展開,周身散發的冷意也悄然消散。他衝花笠略微頷首,抬起手臂搭在倪胭的肩上,輕易一帶,就將倪胭帶進懷裡,攬著倪胭的肩轉身就走。望著厲決攬著倪胭離開的背影,花笠臉上的笑慢慢散去。走到花牆處,倪胭回過頭望向花笠。四目相對,倪胭挑起眼尾,眸中是尚未褪去的蜜意旖色。就在剛剛,厲決繞過花牆的前一瞬,倪胭才匆忙將花笠推開。如果她的動作慢了一瞬,又或者厲決多邁出一步,此時定然是另外一番情景。倪胭朝花笠揮了一下手,語氣輕快:“哥哥晚安吶。”“晚安——”花笠拖長了腔調,神色不明的眼中噙著一抹淺笑。長椅後的路燈打下來光照在他身上,他身後的花草隱在暗處,只有他現身於光圈中。倪胭在厲決停下腳步之前,轉過身,仰頭望向厲決,問:“怎麼深更半夜回來?回來之前也沒說一聲。”厲決本來要停下的腳步便沒有停下,繼續往前走。他“嗯”了一聲。“嗯什麼啊?”倪胭輕笑出聲,輕輕在厲決的胸口推了一下。繞過花牆,厲決鬆開倪胭,他大長腿往前邁了一大步,在倪胭身前蹲下來。倪胭無奈地笑了笑,趴上他的背。厲決手臂穿過倪胭膝下,小心翼翼地揹著她。他站起來,踩著院子裡鋪滿的方磚,一步一步往前走。倪胭將下巴搭在厲決的肩窩,歪著頭望著他的側臉。不過兩年多一點,他不僅身量迅速拔高,就連五官都發生了變化,像是被時光或經歷打磨過,臉上的線條也變得十分硬朗。他的眼神從小時候的乾淨單純變得冷而深,不變的卻是眼睛裡一如既然的堅決。許是因為匆忙趕回來,他的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還沒來得及剃去。倪胭抬手,用手背摩挲著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厲決轉過頭來,近距離地靜靜望著倪胭。倪胭翹起嘴角,她抬起手,像多年前那樣揉了揉厲決的頭髮。厲決眼中的眸光忽然滯了一瞬,一瞬間,那些記憶湧上來,那些回憶中的畫面再次浮現眼前,記憶裡的倪胭和麵前的倪胭逐漸重合。厲決的腳步停了下來。這三年,他靠著回憶度日。將她想了千萬遍,唸了千萬回。一次次極限的訓練,一次次生死交錯的瞬間,是記憶裡的她讓他撐了過去。他得活著,只有活著才能回來見她。他得變得最強的人,只有最強才能讓她完完整整地只屬於自己。他想了一千次一萬次的她,如今他終於回來了,如今她真的就在自己身邊,鼻息間全部都是她的氣息。為什麼深更半夜回來?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哪裡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