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地抬眸,撞進一雙夜色中灰暗無光的眼眸中,同一時間,靠近的,還有男人身後一條几乎要融進夜色裡的黑豹。控制著自己的目光,不讓視線落到黑豹身上,許從一收了手臂,將右手掌心面向後方,注目著男人的眸色裡,浸著禮節性的微笑。男人視線在許從一身上停頓了一會,上下快速一掃,略微帶著打量。許從一身體隨著男人的靠近,微微一偏,男人順勢擦肩而過,進到花店裡。他記得白天那會花店老闆不是這人,估摸著十有八九是情侶。“先生要買百合?”許從一穩住心神,竭力從容地問。男人進到店裡,眼睛沒看其他地方,直接落到了靠牆邊放置在貨架上的一大簇散發著淡淡幽香的百合。“給我拿七朵。”男人直直盯著百合花。這樣乾脆的客人,倘若厙言在,估計會挺高興,但換成了許從一,完全生不出一絲興奮。挑選出七朵花枝嬌嫩的百合,拿到桌上放著,許從一以很快的速度,幾乎一分鐘時間不到,就將百合花給包了起來。將花給男人,正準備說多少錢時,男人從兜裡拿了相應數目的錢,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接過錢,許從一想的是,男人可能之前到過花店,所以知道價格。“不是之前,就是今天。”系統突然插進話。許從一心中一沉:“白天的時候?”“對啊。”這就巧了,許從一向男人頷了下首,男人拿著百合花,轉頭就離開店。花店內裡傳來一道清晰的腳步聲,在男人快要走到玻璃門口時,一道聲音忽然叫住了他。“麻煩等一下。”腳步聲跟著就變成跑步聲,到樓上放了菜,等了一會,不見許從一上來,於是厙言下樓想看個究竟,不期然會看到自己剛才心裡還在想著的人,一直很後悔,沒有在知道男人身份的 在厙鈞這裡, 所謂的親人家人,並不具有任何的特殊性, 其意義和外面街區上行走著的過路人, 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過去的那些記憶,他雖然都記得,然而那些記憶僅僅是一種浮於表面的景象, 甚至於,在他這裡,覺醒前的他和覺醒後的他,不能算是同一個人。曾經的他不會漠視生命,有時候路過街道, 看到一些流浪貓,都會在下次過來時, 給它們帶食物。至於現在, 就算有誰在他面前忽然死去,或者可以說,他親手結束誰的性命,心緒上半分都沒有起伏。覺醒哨兵能力的開始那幾年, 親身所遭遇到的那些事,以及那些蝕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痛楚, 幾乎耗盡了身體裡的所有可以稱之為感性的東西。他向來獨來獨往慣了, 也從來沒有想過去找尋自己的父母,印象裡那是一對善良和藹的夫妻,他們這半生, 都沒有傷害過誰,而他們的兒子,一雙手,卻是不知道奪走過多少人的性命,沾染了多少溫熱的鮮血。面對厙言的請求,厙鈞第一時間是回絕,他喜歡獨處,不喜歡喧囂吵鬧的地方,雖然這裡相對安靜,但比不上他當下的住處。意外被拒絕,厙言沒立馬放棄,繼續遊說:“表哥你吃了飯再走吧,從一做飯很好吃的。好不容易見到你,多待一會,行嗎?”她毫不吝嗇地將男友許從一搬出來,不知道這會許從一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希望這個身為哨兵的男人可以馬上走。同時他也在暗中思考,他不能繼續再待在這裡,和哨兵待得時間越長,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精神體這會還棲息在外面一根電線杆上,幸而這個時間點不少飛鳥還巢,有一些同白鴿停在一起,也就顯得不那麼突兀。剛想到一個提前離開的藉口,垂在腿邊的手別人拽住,略微一怔,隨後轉目,厙言眼裡有點急地看著他,說道:“從一你幫我勸勸表哥,讓他留下來。”有十多年不見,雖然小時候彼此關係不錯,她經常跟在厙鈞身後,但彼時都還小,而此時大家都長大成年,血緣關係在這裡,磨滅不掉,可疏離的感覺卻是相當明顯,明顯到厙言在男人冷冷淡淡的注視下,心中訕然。厙言很急,急得似乎要是許從一不答應,眼裡閃爍著的水波,就會墜下來一樣。她甚少在許從一面前露出這樣悲慼的神色,許從一心間微微一悸,離開的念想只能作罷。“……請留下來吃頓飯。”他唇角帶著淺淺笑意,聲音裡摻雜著請求。厙鈞在許從一的注目中,忽然覺得這人聲線很好,語氣雖然和之前同他說話那會沒有多大區別,起伏不大,這人說話聲,如細語,也似穿過竹林的微風,竹葉娑婆聲響裡,幽幽淺淺吹拂進心間,帶來令人心曠神怡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