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下一刻,補凜胸間一口氣被扼在呼吸管道中。他看到一副奇異的畫面,面前咫尺相隔的許從一身躰,正在一點點,被什麼可怖的東西蠶食一樣,慢慢變得透明起來。補凜猛地申臂過去,想抓許從一腕部,他的指骨陡然落了空。垂下眼,盯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補凜面上神情鉅變。“許從一……”補凜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他摁著許從一肩膀,試圖去阻止他身躰的消失,然而沒有用,他掌心下溫熱的面板一點點空蕩起來。許從一身上穿的衣服隨著他軀殼的消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裡凹陷。“對不起啊!”許從一唇角邊一抹笑,柔軟溫和,那是補凜強行將他綁在身邊後,補凜從未見到過、只曾經對補惠露出過的。補凜晃首,聲音裡帶著嘶吼:“為什麼說對不起?錯的是我。”許從一笑容加深:“你沒錯,是我,我不該出現,不該給你的世界帶去鮮豔的顏色。我現在得走了,去下一個世界。”補凜聽不懂許從一的話,下一個世界?什麼下一個世界?剩下的短暫時間,不足以解釋任何東西,許從一也沒打算向這些小說世界的人物透露什麼。他半邊身躰消失,連帶著臉頰,都有一半不見。剩下的半邊嘴唇蠕動,他說:“要恨的話,就恨這個世界。”他們操縱你,桎梏你的思想,控制你的人生。這樣一來,許從一忽然有點同情補凜他們了。“不見!”最後兩個字,因著許從一身躰的消亡,補凜沒有聽到,但補凜能夠猜測到。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床鋪上原本相擁的兩人,此時此刻就變了一個。另外那個,僅餘下他的衣裳和褲子。補凜表情愣愣的,他胳膊支出去,掌心平放在淺灰色的綿衫上,他知道它本來是什麼顏色,純白,和許從一眼白色彩一樣。人剛走沒多會,衣裳間還帶著微微暖熱的溫度。指骨捏著一團布料,往裡緩慢收縮,一直收,一直收,收到指骨用力捏得背面青色筋脈都一根根接連暴突起來。將被套掀開至一邊,補凜走下床鋪,穿上放在地上的拖鞋,他走向房間對面,那裡窗簾拉了大半。抓著窗簾,在唰的一聲中,補凜把窗簾全部拉開。跟著推開玻璃窗。外間冰冷寒風呼嘯,狂肆衝進來。抬臂,擱在窗欄上,補凜幽邃視線望向外面,依稀幾盞路燈,昏暗不明的光,不僅沒讓人覺得光明,反而有種這個世界好像會永遠地黑寂下去一般。許從一消失不見了,在他面前消失了。胸口一菗,剎那間,彷彿裂開一個巨大的豁口,他覺得很痛,痛不欲生,他覺得很苦,苦不堪言。這是一場夢嗎?太過美好,所以有時間限制?補凜閉上眼睛,往往昔回憶,他還記得第一次見許從一時那幕場景。色彩鮮明的青年,宛若天使般,闖進到他灰沉沉死氣的世界中,給他帶來救贖,讓他知道,世界也有美麗的一面。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殘忍啊!補凜張開嘴,無聲地嘶吼起來,他攥地死死的拳頭,一拳一拳,一拳一拳地砸在窗欄上。指骨迸裂,鮮血滲透出來。他不過是想得到自己喜歡的人,他好不容易尋找到這麼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自然要搶奪過來。除了這個,他何嘗還期頤過其他,他要的,真的從來都不多啊。“許從一!”補凜後牙槽緊緊咬著,口腔裡都是鐵鏽味,他含著血,呢喃著這三個對他意義非凡的字。“許從一,許從一……許從一。”“不,我會找到你,不管你在哪個世界,就算是地獄,我也會闖進去。”“許從一!”一縷猩紅的鮮血順著補凜嘴角流了下來,他手背一拭,擦掉鮮血。倏地轉身,面上的神色已經變得和開初一樣平靜,毫無波動,好似什麼都未發生一樣。只一雙眼亮得瘮人。將許從一衣物摺疊好,他的手機鑰匙等個人物品,都一一收整起來,補凜到一邊的木椅上坐下,這一坐,直接坐到了翌日天明。中途漆黑眼睛就直視著對面床頭櫃上的檯燈,到手機鬧鈴提示六點到,補凜拿了許從一的東西,拉開門,走了出去。在前臺辦理完退房是後續,打車趕向車站,買了第一班回去的車票。時間尚早,客車上一半以上的旅客都靠著椅背閉眼睡著,補凜脊背直拔,跟矗立的桅杆般。一夜未眠,就是這時候,依舊沒感受多少睏意。汽車行了數個小時,到終點後,補凜另打了個出租,趕去公司。提前給部門領導請了半個小時假,雖是到晚了,到也沒記遲到。到自己崗位,找了個袋子,把手中的衣物等放了進去。很快,補凜就自己完全投入到工作中。到下班時間,三四名同事約一塊,想晚上聚一聚,補凜直接拒絕,不加解釋,在同事怪異和探究的目光中,離開了公司。掌中拿著的是許從一的鑰匙,補凜緊捏著。一旦工作結束,沒有事情填補進來,他的思維立馬就轉到了許從一那裡。靈魂似倍萬千螞蟻啃噬,一個淺淺的呼吸,都全身鈍痛。坐在計程車後車座的補凜,不自主地將身躰捲了起來。他兩臂都垂在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