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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雁尋不到先生,便自己拿書看。看見不懂的,就去找四嬸問。方青學識向來不錯,她問得難,答起來倒不太費勁。偶有問題難解,便問柳定澤,定能知曉答案。柳定澤今日歸來,進門就見方青背身而向,低頭凝神,連他進來也不知。輕步上前,猛地伸手將她抱住。好在方青是個鎮定之人,只是稍擰眉頭,拍拍他的手背,“四郎別鬧。”“若是別的姑娘,該嬌羞地叫一聲然後往男子懷裡躲吧。”柳定澤將凳子挪到她一旁,凳子幾乎都碰在一塊,才坐下,右手肘撐在桌上,以掌託臉,歪著腦袋看她。方青看著他問道,“你當真要看我如何嬌羞麼?”柳定澤想了想,眨眼,“好像現在不見也不要緊,等會就能看見了。”方青只想了片刻就明白過來,面上一紅,拍了他一掌,“不許說這種下流話。”柳定澤立刻捉住她的手,不肯鬆開了,笑顏已開,直直看著她,“果然還是自家媳婦好看,那些鶯鶯燕燕可有什麼好的。”方青瞧他,“你那幫狐朋狗友又邀你去喝花酒?”“是啊,那酒樓的菜著實不錯,吃得正高興,可喝了一半的酒就見一堆姑娘進來。”柳定澤抬了抬袖子,“撲了我一身脂粉,嚇得我趕緊跑回來,可惜了那一桌好酒好菜。”方青也聞到淡淡香味,“少同他們往來吧。你現今腦子靈活了,得去找點事做,否則就成了別人口中的紈絝子弟。”柳定澤問道,“青青想我做什麼?”“為官吧,柳家是大世家,總不能一直仰仗柳家威嚴。自個出息了,方是最有用的。”柳定澤點頭,“那就為官吧,明天我去找二哥,讓他舉薦。”方青頓了頓,“不考科舉麼?”柳定澤笑道,“有捷徑可走,為何要費那苦功夫。科舉已過,還得等幾年。我並非無才,何必等?倒不如這個來得快些,省了功夫。”方青抿了抿唇,沒有多議。從旁入仕的人並不少,他確實有才華,興許……也沒什麼錯。&&&&&柳雁悶了幾日,打算趁著過年前夕帶上年禮,去拜見拜見冷先生。剛抱好暖爐,就看見下人來報說門外有人求見。“誰?”“是個叫宋晴的姑娘。”柳雁忙讓人請她進來,又奇怪她怎麼來了。走到大廳見到她,只覺詫異。兩人不見還未到半月,她竟消瘦了足足兩圈,面頰上的肉都已深陷,看得柳雁還以為她大病了一場。宋晴神色有些恍惚,看見柳雁,眼淚突然就湧了出來,“雁雁……”柳雁連忙上前,要領她入座,“怎麼了宋姐姐?”宋晴怔了稍許,才從乾啞的嗓子裡擠出話來,“阿這她……死了。”柳雁猛地怔住,腳上重如千金,提不起來。愣神看她,只覺天旋地轉,寒冬冷人,冷進心底,凍得淚都不會流了。&&&&&沒有婆家的姑娘,死後連墓碑上都不能刻字。這便是所謂的無主之人,在閻王冊上,就是孤魂野鬼。柳雁點了香燭,插在阿這的墳前,又拿了籃子裡的酒出來,低聲,“阿這姐姐,你總想拉我去喝酒,說能一醉解千愁,我卻一直沒陪你。今日,我陪你喝一杯吧。”宋晴在旁看著,沒有阻攔,看她喝下一口,也拿了過來,仰脖痛飲。柳雁揉了揉眼,還是不能相信那每日都笑如明月的人竟然就躺在了這孤清土中。宋晴不勝酒力,喝下半會就打了個酒嗝,只覺胃難受,“是狗皇帝殺了她……阿這在家中並不受寵,家人也一直逼她嫁人,不許入仕。但阿這以死相逼,才終於求得同意,但必須考上女官。可狗皇帝廢除了女官制,阿這再沒盼想,可又不願任人擺佈。終於是尋了短見,自縊屋中。”柳雁嘴裡還溢著烈酒的味道,衝得鼻腔都是酒氣。聽見這些話,才想起太后登仙時,阿這說的話。“你在我們當中年紀最小,最有可能看見那得勝之日。所以你要是還記得阿這姐姐,記得來上香告知我,好讓我安心長眠。”原來那日她就已有赴死的決心。明知道女官制遲早要被廢除,仍在盼著最後結果。柳雁無法想象阿這是以怎樣的心思去等那詔令,也不知詔令出現後,她是以怎樣的心情赴死。可明明那樣絕望,卻還在笑,還在安慰她——哪怕是天塌下來,也要睡覺吃飯。那樣安慰自己的人,自己卻先走了。柳雁抓了一把土丟到白煙嫋嫋的香燭前,顫聲,“騙子,阿這姐姐是騙子。”宋晴又已泣不成聲,“雁雁,女官制已廢,年歲已大,家中為我尋得一門親事,只是我不願低頭,但也不會像阿這這樣傻。等會我便離開皇城,待哪日再有新詔令,我才回京。你還小,定要好好堅守,切莫荒廢學業,只等大殷的門重開,我們再聚首。”在女班中和自己最好的人一走一離,柳雁著實覺得心痛。可強留宋晴,卻可能變成第二個阿這。她將身上錢袋和金鐲全都取下給她,又跑去跟嬤嬤下人拿了銀子,再跑回墳前,都給了宋晴,認證道,“宋姐姐,這些錢你要還我的,記得,一定要還。”宋晴眼睛痠痛,點頭,定聲道,“定會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