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荷此時正在王大學士家中做客,和眾婦人屋中品茶,不知誰道了一聲“落雪了”,惹得她們紛紛起身去看。冬日並不是李墨荷喜歡的,只因當初一家人貧困時,衣裳也不多一件,每到冬日,便會凍傷手腳,又癢又疼。這幾日天冷,早起都見地上鋪霜,手又開始癢了。一聽說雪落,不免有些擔心的將手握緊,真不願出去,就怕手又凍得更傷。“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今日真該去梅林那邊,便能親眼見這兩景入畫了。”王夫人聽見賓客有此一提,笑道,“我們家後院中,倒是栽有一株梅樹,不如去瞧瞧。”這一說,眾人都起了興致要去瞧。唯有李墨荷擔憂她的手,這擔憂之色在臉上停了片刻,剛巧被旁人瞧見,問道,“柳二夫人不舒服麼?”目光轉眼全聚在她身上,李墨荷微微一笑,“身子怕冷,不過不能因我掃了大家的興致,我讓下人去車上取了披風來,一同去。”遣了婢女去,不一會就回來了。手裡拿了披風,又道,“太太,二爺正在外頭,知道您正在府上做客,不知可方便進來,因此先差了奴婢來問。”王夫人笑道,“哪裡會有什麼不方便的,快請侯爺進來。”不一會柳定義便進來了,同諸位夫人打了招呼,寒暄幾句,才道,“路過這裡,天色漸晚,琢磨著宴席將散,正好接我夫人一同回去。”話落,婦人都是抿嘴掩笑“沒想到柳將軍也是個暖心人”“正巧柳夫人身子冷,不宜多待,還是早早回去喝口暖湯吧,我們就不留了”。李墨荷聽著話裡有羨慕有逗趣,臉上微燙,便和她們道別,隨柳定義往外走。出了門,先上了馬車,見他面無異色,輕語,“二爺當真是路過?”柳定義仍是那從容神色,“是。”李墨荷嘆息,“你去的地方和這王家,可是一個在北,一個在南,這路順得可真是牽強。”柳定義頓了頓,這才道,“聽寧嬤嬤說,因你……出身寒微,又是繼室,不大得那些夫人待見,措辭總是隱隱帶刺,因此我想,必然是我給了她們嘲諷你的機會,才使得你的處境尷尬。”李墨荷心頭微頓,大了膽子看著這已和她同床共枕卻仍覺陌生的男子,“所以二爺特地過來,讓她們瞧瞧,您於妾身的……情分?”有了丈夫的寵愛,無論是在家中還是在外面,地位都會不同。更何況他的身份和家世,已比一般皇族更得人尊敬。有他這垂憐,這今後,應是再不會有人暗暗譏諷她的出身了。柳定義沒有點頭,也沒搖頭,能說一萬句豪言壯語,也說不出一句甜言蜜語。他於她有愧,只是心中自私,做了不見得光的錯事。想補償,卻尋不到合適的法子。李墨荷揉著自己的手,又開始癢了,可因有縈繞心頭的暖意,這冬日好似也不會那麼難過了。兩人一路默然不語,車裡的氣氛卻隱約有了不同。到了家門口,從車上下來時,也是柳定義將她領下車,很是細心。兩人還未進家門,管家便小心翼翼低聲說道,“二爺,二太太,那鄭氏,來了。”李墨荷愣了愣,鄭素琴?怎麼……偏是這個時候來。鄭家三人(一)柳定義這回想起鄭素琴是誰了,那個帶了一雙兒女突然到這,說是他私生子的女人,終於是忍不住來找了麼。只是想想,俊冷的臉上就有了譏諷的笑意。他提步進去,李墨荷也忐忑跟在身後。他是不曾見過那兩個孩子,要是見了,肯定不會這樣自信那孩子不是他的吧。雖說就算沒有鄭素琴,還有常姨娘和顧姨娘同她分這心頭暖意,可感情上就十分不同。鄭素琴今日依舊是一身素雅裝扮,髮髻微挽,發上只是別了一支碧玉素簪,淡雅矜持。若是不說,旁人也不知她曾墮入風塵,還以為是出身很好的女子。她垂頭安靜,老太太問什麼,她便答什麼,言語間還有感謝之意。門外腳步聲微重,可聽得出是男子的聲音。鄭素琴一抬頭,柳定義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眼中,將門口的光遮低一半,饒是背光,臉上的輪廓卻可見俊朗,看得她怔神。老太太見了他,很是作孽的看他,“快進來。”柳定義答了聲,攜李墨荷進屋請安。常姨娘已經在這憋氣半日,等他請安後,就同他說道,“二爺,這便是那位鄭氏女子。”柳定義的目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鄭素琴已欠身,“奴家見過柳將軍。”屋內聲音寂然,一屋子的人都在等著他開口。這攜兒帶女來認祖歸宗的女人所道的事情是真是假,全在他這一句話中,氣氛不由有些冷清。柳定義淡聲,“我不認識你。”屋外雪飄得更大,門雖緊關,屋內也點了火爐,可仍有些冷。可於鄭素琴來說,再冷,也冷不過他這句話。她詫異盯著他,站得有些不太穩當,顫聲,“柳將軍……”柳定義聲音更淡更冷,“雖說我也會去那煙花之地,臉也不全然記得。但你所說的六年前,正是蠻族肆意入侵之年。我隨軍而行,根本不得空去那種地方。更何況,行軍打仗時,我也絕不會去青丨樓頹靡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