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夢中季劫難過的不停跑,不停跑,不知道終點在哪裡,只知道,呼吸,呼吸。那麼艱難,也要繼續呼吸。不知過了多久,季劫終於從夢中醒來。他微微睜開眼睛,只看到白細細的天花板,季劫活動了一下眼球,看到一個燙著酒紅色短髮的女人。女人四十多歲的模樣,正在低頭看報,手虛虛扣在季劫手背上。季劫下意識地挪了挪手指,於是女人轉過頭,看到季劫微微睜開的眼睛時,驚喜地不知所措,把報紙隨便扔在地上,拼命吞口水,忍了半天才壓低聲音,問:“季劫啊,醒了嗎?”她沒聽季劫回答,就按了床頭鈴,急急忙忙跑出去喊:“醫生?醫生!”季劫閉上眼睛。他很累,只清醒了一會兒就又睡著了。這次他沒做那樣恐怖的夢。睡夢中的季劫好像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那段時間大腦還能思考,季劫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入睡。胸口那邊涼涼的,有些痛,可無關緊要。他並不在意。再過兩天,季劫才從昏迷中徹底清醒過來。季媽媽發現季劫變得有些奇怪。奇怪的地方在於,季劫的反應太‘正常’了。他能說能笑,認得清所有人,唯獨始終不問管天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然後來探望季劫的人就絡繹不絕了,管爸爸、管媽媽、孫海、楊懷瑾、唐括、公司的上司……季劫閉口不問管天任的事情,家裡也就沒人提,生怕刺激季劫脆弱的神經。季劫的病情開始好轉。他右腿感染嚴重,幸好治療及時,保住右腿,現在已經能下床走路了。季劫慢悠悠的在季遠的陪同下到孫梅的病房看自己的親侄子。那是一對龍鳳胎,女孩叫彤彤,男孩叫寶寶,因為剛出生幾天,還沒起好大名,這是小名。寶寶剛從保溫箱裡出來,臉還沒有季劫巴掌大,抱著都不敢用力。可小男孩好像特別親季劫,季劫剛抱住寶寶,他就揮舞著小手笑了出來。季劫看著寶寶,也笑了。從孫梅的病房走出來,季劫心平氣和的對季遠說:“管天任在哪兒?”季遠頭上的汗就流了下來,心說果然是問我嗎?壓力好大……季遠琢磨著措辭,小心說:“其實,我天任哥那天早上也被救出來了。”“……”“是我懷瑾哥弄出來的。他沒受傷。”季劫說:“嗯。所以就是他不想來見我了?”季遠心說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但這話有點頂撞兄長的意味,於是仔細琢磨,變成了:“你昏迷、還有睡覺的時候,天任哥會來看你。”“你讓他過來。我有話要跟他說。”“現在?”“現在。”季劫沒理季遠,一步一步向下走。他手臂上掛著吊瓶,季遠愣了一秒就趕緊過去扶住季劫的手臂,生怕他回血。季遠猶豫了一下,說:“要不……有話咱們回家再說?在醫院裡鬧……總之不太好看。”“鬧,我跟他鬧什麼?”季劫疲憊地嘆了口氣。“你也覺得我會跟他鬧嗎?”季遠總覺得自己的哥哥雖然有能力支撐這個家,但內裡還是個小孩,一得不到別人的關注就想鬧脾氣。可剛剛那聲嘆氣,季遠突然意識到了,季劫已經三十歲,不是當初那個為了找爸爸翻牆外出,大鬧看守所,把右手劃傷的十五歲男生了。季遠搖搖頭。他覺得管天任這次可能真的碰到季劫的底線了。他想勸些什麼。但人家兩人的事,怎麼也輪不到他出口。季遠說:“哥……我不怕你鬧。”“……”“我怕你不開心。”季遠說,“你那麼喜歡天任哥,我們都知道。我怕你不開心。”季劫眨眨眼,站在病房門前,摸了摸季遠的頭,說:“好吧。那我出院再找他。”推開病房,就看到楊懷瑾和唐括坐在椅子上正在笑著與季媽媽說話。楊懷瑾說話風趣幽默,逗得季媽媽一直笑。剛進來醫院病房的唐括有些發抖,但很快被楊懷瑾安撫下來,緊緊貼著楊懷瑾,一言不發。聽到推門聲,楊懷瑾回頭看季劫,道:“回來啦?”“嗯。”“一會兒我也上去看看你侄子。”季遠笑:“上回不是說了要當乾爹嗎,怎麼轉眼不認了。”楊懷瑾咯咯笑,說:“我的錯,我得去看我的兒子、閨女去了。”季劫沒心思跟他開玩笑,坐到病床上,一條腿一條腿躺上去。楊懷瑾看他右腿,問:“還疼嗎?”“早不疼了。”現在只有傷處癒合緊繃的感覺。當初那種鑽心的痛感好像在做夢。“好了?”“差不多。”“差不多,那咱們什麼時候出院啊?”楊懷瑾笑,用力摟身邊的唐括。唐括很討厭來醫院,此刻唐括臉都白了,卻還是在身邊忍耐。季劫說:“過幾天。跟我侄子一起回家。”“幹嘛?住院不花錢?”“花我的錢你管得著嗎,”季劫低下頭,過了一會兒,道,“我只是要想一些事情。”病房裡安靜了。管家父母回家做飯,但兩人都不會開車,於是季文成也跟著去了。現在病房裡的長輩只有季媽媽一人,要說能有資格跟季劫談論感情上的事的,也就只有季媽媽一個人了。季遠知道管天任有多喜歡季劫,也知道季媽媽有多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