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一個寫程式碼的同事問道:“哎,你拍介面幹啥?”“因為介面好看,”趙安然笑得溫和,“我只是一個小翻譯,你們討論程式碼,說得那麼厲害,我一點都聽不懂。”那名同事便說:“哎,程式碼有啥難的,難的是演算法。我們技術組的所有人,都佩服謝總監的腦子,他才是真的厲害。”趙安然十分贊成:“對啊,他什麼都有了。”他語氣散漫,但意有所指。大約指向謝平川。一個小時一晃而過,會議落幕之前,由謝平川收尾。他既能理解技術組,也能照顧翻譯組,彷彿一臺統籌機器,總之讓人很佩服。會議結束的時候,各組員工也散場了。趙安然緩步出門,背後就是宋佳琪,他回頭一望,眼見宋大小姐,頗為玩味道:“今天開完會,有什麼收穫嗎?”宋佳琪聳肩,沒有答話。趙安然卻笑出了聲,站在門口,遲遲不走。宋佳琪問道:“你有話告訴我?”趙安然指了指會議室。室內職員寥寥無幾,但是包括了謝平川。以及彎腰拿東西的徐白。徐白不慎將果皮掉到了地上,因此離開座位之前,她把果皮撿了起來,用一張餐巾紙包著,放進了垃圾桶裡。謝平川經過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這一連串的動作,發生在三秒以內,除了宋佳琪和趙安然,可能沒有別人注意。宋佳琪有一瞬的怔愣。她半低著頭,趙安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他理所當然地覺得,有什麼東西碎掉了吧。趙安然一手插進褲子口袋,轉頭邁向走廊的深處,距離露臺越來越近。天光近在咫尺,太陽明媚耀眼,他心情舒暢,有空欣賞藍天白雲。兩情相悅的人,哪怕再剋制,免不了舉動親密,宋佳琪能當場見到,就不用趙安然再開口說了。他也不忘火上澆油:“徐白工作負責,態度認真,能力出眾,漂亮清純,她和謝總監,真是一對天作之合。”宋佳琪跟在他身側,失聲良久之後,接應他說出口的話:“所以我祝福他們。”露臺上空無一人,趙安然緩慢轉身。他點了一根菸,叼著煙笑道:“我也祝福他們。”宋佳琪信以為真。她甚至誤解了趙安然的原意,向他道謝:“謝謝你提醒我,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會適可而止。”她拿出手機,刪掉了謝平川的聯絡方式。並非宋佳琪不難過,她只當這是一場暗戀,對方沒有任何表示——無疾而終的結束,好過亂七八糟的收場。但她心緒繁雜,需要冷靜一下。可是趙安然唇角一挑,勾出另一個笑:“你為什麼來恆夏,大家都知道了,謝總監這種冷處理,讓我很不理解。”“為什麼不理解?”宋佳琪緊皺眉頭,糾正趙安然的話,“你向別人示好,別人拒不接受,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宋佳琪指著街外,給趙安然舉例子:“如果有一個蓬頭垢面,胸無點墨的乞丐欣賞我,我也要和他結婚嗎?哪來的霸王條款。”露臺上涼風正盛,吹散香菸的雲霧。趙安然抬頭,終於引導道:“你不嫉妒?你不憤慨?”他像是在質問她,也像是在責問自己。遠處有鳥雀飛過,在廣闊蒼穹中徜徉,宋佳琪望著天幕,沉默幾秒,竟然回答道:“有什麼好嫉妒的,人類是群居動物,沒必要故步自封,你錯失了一個機會,還有下一個機會,只有一無是處的人,才會覺得憤慨吧。”她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露臺。沒有哭泣,沒有抱怨,也沒有上躥下跳,她言行理智,與設想中不同。趙安然終於想明白,宋佳琪和他不一樣。她是備受著父母關愛長大,被灌輸了強烈的是非觀,說一不二,眼裡容不下沙子的人。換言之,她從未瀕臨絕境,她的身邊,大多是體恤和善意。神創的七宗罪裡,她只有傲慢自負。她不需要貪婪、嫉妒、暴怒,因為別人渴求的,她幾乎都得到了。趙安然露出一個笑,笑容漸漸加深:“宋佳琪,我真羨慕你。” 宋佳琪知道謝平川的感情狀況後, 依然待在恆夏集團的專案翻譯組。她沒有要走的打算。或許是因為理解了工作內容, 她對目前的投入產出很滿意。他們的產品受到了客戶青睞, 市場佔有率節節攀升,改版不到兩個月, 便躋身同類軟體的前三名。此時的北京早已入秋。在霜濃風盛,層林盡染的秋日裡, 窗邊的盆栽卻枯萎了。付經理買來新的盆栽, 代替了死去的那一盆。與此同時,她也提交了報告,隔日便要回家休息——她懷孕六個多月,肚子逐漸鼓起來,是時候安心養胎了。接任付經理職位的人, 是組內資歷最老的前輩,全名葉景博, 現在被稱為“葉經理”。葉景博今年三十五歲,翻譯經驗豐富,堪稱年輕有為。在接替正職之前, 他一直擔任副經理,行事作風更為寬和,因此深受同事愛戴。但是葉景博上任以後,管理風格有所改變,還向人事部提出申請,要求招聘新的實習生。他在開會時指出:“我們翻譯組有一個空缺的位置,正好留給新來的員工。”葉景博坐在前方, 戴著一副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