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寧瑟年紀尚幼時,很不讓她爹孃省心。彼時她尚未化出人形,每天都會顛顛跑進草叢,對什麼都感到好奇。她父王幾次告誡她不能亂跑,她從未認真聽進去,直到有一次鑽進花園竹林,被伏眠的銀環蛇咬了爪子。她痛的掉眼淚,跑回去的路上踩到另一條紅花蛇,不幸又被咬了一次。暈眩兜頭而來,她仰著臉栽倒在路旁。寧瑟的母后將她抱回寢宮,她有些意識,又覺得爪子很痛,盼著母后給她上藥解蛇毒,但母后把她放在床上就沒再管她,完全沒當一回事。那時她並不知道鳳凰王族不懼蛇毒,滿心以為自己行將就木。也沒有誰守在她的床邊,像如今這樣握著她的手。窗戶關得很緊,仍能聽到淅淅瀝瀝的夜雨,點滴敲打在窗扉上,落出簌簌的聲響。按理說,這樣的清寒雨夜,的確應該蓋上一層厚厚的棉被,以免著涼。寧瑟這樣說服自己,就沒有拽掉身上的被子,但她依然覺得很熱。她試著抽回被握住的手,卻得到一個不容抗拒的命令:“別動。”語氣不夠溫和,還有些冷硬。寧瑟聞言靜了一陣,臉頰埋進枕頭裡,開始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要聽話。她努力滾向床的另一側,並且使勁抽回自己的手。帳幔隔著燈影,恍若雲絮般垂蕩,她反抗了一小會,發現再用力也徒勞無功。清岑握著她的手腕,語氣緩和了幾分,嗓音依然低沉:“你再動,藥就上不好了。”寧瑟嗯了一聲,臉埋在枕巾裡點頭,似乎聽了進去。她此刻雖然暈的不行,但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中了蛇毒,無論是什麼樣的蛇毒,她都不需要上藥。是以方才那一聲嗯,還有那一下狀似乖巧的點頭,都是為了迷惑對方,好讓他放鬆警惕,自己也能將手腕從他掌中抽回來。清岑見她乖了很多,開啟瓷瓶往她傷口上倒藥,千金難求的祛毒散,被他用了一大半。冰涼的軟膏浸入傷處,帶來些微的刺痛,寧瑟低頭咬上柔軟的被角,並不是因為手痛,而是因為全身都熱。清岑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緩緩問:“手很疼麼?”寧瑟沒有回答。清岑便冷淡道:“疼也忍著。”話雖這麼說,握她手腕的力道卻鬆了很多。趁著這個時機,寧瑟用力抽回被握住的手腕,翻了個身滾進床的另一側。窗外細雨霏霏,雨勢似乎減弱,清岑手中瓷瓶倏然落地,砸在檀木地板上,竟然沒碎。他的確沒料到,寧瑟會忽然掙扎。她蜷在床角,小聲叫了一句:“好熱。”“熱?”清岑俯身挨近她,目光有些深幽,“你中了水蟒的蛇毒,應該覺得冷才對。”正因為怕寧瑟冷,他才把最厚的被子蓋在了她的身上。而現在,他見她額頭冒汗,雪白的臉頰嫣紅一片,伸手搭上了她的額頭。素色帳幔飄蕩,房內似乎點了清淺的安神香。寧瑟深吸一口氣,只覺得額頭上搭著的那隻手,涼的恰到好處,令她十分舒服。她的頭很暈,手背有些疼,身上又非常熱,這種舒服的感覺實在難得,於是她很珍惜。像是久行沙漠的旅人遇見一片汀蘭水澤,忍飢挨餓的乞丐撞上一場饕餮盛宴,她的心裡閃過四個字,絕不放過。她牢牢捉住那隻手,落實了那四個字,並且萬分珍惜地,將這隻手往她的懷裡揣。卻被清岑一把掙脫。他的呼吸有些紊亂,似乎從未遇到這種境況,又因為方才幾番拉扯,他的衣領也鬆散了許多。寧瑟拽緊了被子,暈的雲裡霧裡,小聲嘟囔了什麼話,他沒有聽清。鳳凰其實有些嬌氣,睡覺的床必須用梧桐木做成,不然就算睡著了,他們也會覺得渾身不對勁。清岑已經意識到被子蓋的太厚,正欲給她換一床,又聽她嚶。嚀一聲,似乎躺得很不好受。他靠近幾分,想聽她到底在說什麼,一邊扯開厚重的棉被,將輕了許多的薄被蓋在她身上。寧瑟蹙緊了眉頭,覺得什麼被子都不想要,只想換一張床。換一張梧桐木做成的床。她拽著他的衣袖,半張臉都蒙在被子裡,濃密的眼睫輕顫了一下,像黑蝶的羽翼。“我想換一張……”她的聲音細若蚊蠅。安神香的氣息若有若無,似乎被床側的冰綃帳幔擋住,她努力往前挪了挪,又一次重複道:“想換……”“換什麼?”清岑問。她的聲音變得更小,呢喃般的自言自語,且含糊不清,到底說了什麼,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清岑不再發問,抬手為她掖好被角,淡聲道:“不說就算了。”這五個字,讓寧瑟心裡萬分委屈。她拽上他的衣袖,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這個舉措讓她暈上加暈,幾乎要陷入完全的混沌,一邊還努力地重申道:“想換床……梧桐木的。”帶傷的手在他衣襟處摸索,輕而易舉地探進去,指腹研磨,指尖輕颳了兩下。他僵了一瞬,鎮定地拉開她的手。“這裡沒有梧桐木的床。”清岑道:“你將就一晚。”她沒有應聲,安靜地窩在他懷中,臉頰依然白裡透紅,呼吸均勻且綿長,顯然已經……睡著了。霧靄連綿的深夜,窗前細雨似能點滴到天明,庭中青楓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