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誠沒有應答。他走了。蘇喬折返回辦公室,默默打起了算盤,她打算培養幾個人才,假以時日,慢慢架空顧寧誠,將他徹底替代掉。他這株大樹,整日立在內部,遲早是個禍害。隨後幾周,風平浪靜。蘇喬工作繁忙,陸明遠反而更清閒。他常待在畫室裡,弄出各種風格的作品,有時候盤腿而坐,坐在地上,糖果就趴在他的膝頭。他偶爾將顏料弄到臉上,自己卻不知情。蘇喬目睹過一次,手裡拿了毛巾,幫他擦臉。她心想,有些男人喜歡找刺激,有些男人喜歡泡夜場,而陸明遠喜歡遛狗、跑步、畫畫,他有看不完的書,精神世界比她更豐富……她對他再沒有別的要求了。陸明遠卻道:“你最近,和平常有些不一樣。”蘇喬手指一頓,握住了柔軟的毛巾:“哪裡不一樣呢?你說說看。”坦白地形容,陸明遠覺得她疲憊又焦躁。他換了一種方式表達:“我覺得,你需要躺下來睡一覺。一天睡十二個小時,我以前試過,很爽。”又用畫筆的底端,挑起蘇喬的下巴:“你這幾天熬夜,長了黑眼圈,眼球也有血絲。”蘇喬一霎緊張起來:“我變醜了嗎?”陸明遠如實道:“變憔悴了。”蘇喬趕忙拿出一面小鏡子,朝著陽光,照了照自己的臉。她按住白嫩的臉頰,反覆審視:“嗯……真的有點憔悴。”陸明遠從她手中奪過鏡子,扔在了一邊。那鏡子是木質圓底,沿著地板,順溜溜滾了一路。蘇喬還要去撿,卻被陸明遠撈住了腰,他安撫道:“你應該自信點,別說黑眼圈,皺紋都不影響你的美貌。”蘇喬忽然生氣:“呸,我還沒老。”陸明遠捏了捏她的臉:“是,面板充滿彈性。”蘇喬適才滿意。糖果擋在他們兩人中間,不斷地搖尾巴。蘇喬把糖果抱出來,自己倒進陸明遠的懷裡,傾訴道:“我心裡很煩,我要是個男人就好了,最好是那種活了半輩子的,圓滑老成的男人。董事會里有幾個老傢伙,像槓精一樣……”“槓精”這種詞彙,超出了陸明遠的語文水平。陸明遠思索片刻,勤學好問道:“什麼叫槓精?”蘇喬解釋:“整天和你抬槓的人。”言罷,她又喃喃自語:“我反感別人對我的決策不斷質疑。”這些屬於總裁的煩惱,陸明遠並不是很理解。他依舊盤腿而坐,雙膝圈住了蘇喬,低聲開解道:“槓精有槓精的立場,你有你的態度。說服不了槓精,你就直接動手吧。生米煮成熟飯,他們也沒辦法。”蘇喬含糊地笑道:“我是這樣做的。”她無意識地拿起一支畫筆,在潔白無瑕的紙上塗塗改改:“但是,人的本性都是趨利避害……他們也有很多小動作。我舉個例子,在伯父們的支援下,他們迫切地希望公司上市。”宏升集團的情況特殊,現階段不適合上市。然而幾位高管想套現,那也是實打實的企圖。陸明遠不曾涉足。但他清清楚楚地記得,蘇景山親筆撰寫的那本宏升集團介紹書。他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大概領會了公司的情況。陸明遠道:“你能不能專制集權,樹立一兩個典型,誰鬧得最兇,誰就會……”蘇喬定定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建議什麼。卻不料陸明遠輕飄飄地說:“會被批評。”蘇喬嗤笑:“被批評有什麼大不了的?一沒損害利益,二沒動搖地位。”言罷,她又後悔反駁他。就憑陸明遠那一張白紙般的經歷,他能往這個方面考慮,已經很值得鼓勵了。陸明遠也果然認真道:“當眾被批評,這挺丟人。或者你給岳父打個電話,讓他幫你出主意,他的管理經驗……”陸明遠一句話沒說完,蘇喬脫口而出道:“用不著我爸幫忙,我這兒有很多榜樣,就比如你爸爸,他也蠻厲害的。他在董事會和高層都有人脈,我爺爺在世時組建的資源,被他反過來用了不少。”畫筆落在紙上,燻開一段彩墨。冬日的陽光斑點在紙頁縫隙中跳動,陸明遠左手握著蘇喬的腰,右手伸向前方,整理散亂的畫紙和畫筆。他的神態和動作從容平靜,問題卻顯出一絲尖銳:“小喬,我一直想問你……”蘇喬心尖一緊,回答道:“問什麼?”陸明遠答:“去年夏天,你在威尼斯甩下我,是因為聽了陸沉的話。他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嘶,蘇喬無聲地抽氣。她能百分百地確定,陸沉對她的處境一清二楚。換言之,陸沉也一定知道,陸明遠跑來了北京,住進了蘇喬家裡,兩人難分難捨,如膠似漆。 牌局陸沉反對兒子和蘇喬相處,但他綁不住兒子的腿。陸明遠千里迢迢地追了過來,遠在另一方的陸沉又能怎麼辦?天高皇帝遠,他做不到一手遮天。蘇喬雖然這麼想,卻還是心有顧慮。她扶著陸明遠的肩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從畫室的胡桃木架上,拎起一瓶紅酒,熟門熟路地撬開軟木塞。“砰”的一聲,香味開懷。蘇喬灌了一口酒,只覺身心舒暢。她半倚著木櫃,條分縷析地總結道:“我其實挺佩服你爸爸的,他想做的事情,基本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