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連城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亂聳。笑得臉都漲通紅,抬起頭來,直直盯著慕藥師。然則樹欲靜,風不止。連城的口氣輕輕巧巧的,一點兒多餘的雜念都沒。“其實……他喜歡你。”慕少艾臉上帶著一成不變的笑。“恩,我知道。”當下連城真是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抬眸間琉璃垂花燈破碎成虛蘼的銀點,那填不滿又掏不空的東西,永遠是某些自以為是的感情。一句“我知道”,僅此而已……僅僅如此,而已。就象天地之初的第一片雪花,輕盈盈飄落,感覺不到寒冷,卻恆古不化。可恨的慕少艾。“藥師,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恩,大概就是為他而死也沒關係的那種心情吧。”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只有和那些無垠到極點的月光共享的秘密。“照剛才來時的方法出去,自己多加小心。為防止萬一,我去那邊拖住南宮。這塊令牌,你出去後,轉交給羽仔。”細緻的玉面,像一扇鏤刻山紋水理的軒窗,把山水鎖在裡面,看起來更象精巧的古玩。“師父他要這個做什麼?”“廢話,當然是要他再給我送回來。這東西不僅僅是通行證,它可是能調動黑派全十五堂的人馬,如果長時間不在我身邊,不可能瞞得過南宮,何況我還要它有用。”慕連城白眼,小聲嘀咕:“南宮神翳是傻了才把它交給你……”慕少艾差點沒把她丟到窗戶外面去。連城身手利落地翻出窗外,一氣呵成當真是虎父無犬子。回頭衝慕少艾笑笑,好象所有的危機都只是過眼雲煙。“別輸啊,藥師。”這話倒很新鮮。因為一般人見到慕少艾只會對他說“別死啊”。晚風似梵音如潮,湮遠迷離,如林間緩緩流動的微光,圓潤、澄淨。頓時,心柔念淨,無慾無憂。羽人非獍疾如風,慕連城徐如林,南宮神翳侵掠如火,慕少艾不動如山。很有趣……這下,還真是情場戰場一起打。整個雪原徒然寂靜,新月般錚亮的刀氣,如笑眉,如風送萍冰;欣頸修臂,身輕如燕衣帶揮灑間,裙幅驀然散開,竟宛如盛開的雪蓮花。紗袖如梭,若杳若行,隨著銀色的刀氣在身側飛散和聚攏。月下一片冷光流出,縱橫在萬里雪海。無數晶瑩的幻羽翩翩散落,如夢似幻般絲毫感覺不到凌厲的殺氣。問天何壽?問地何極?人生幾何?生何歡,死何苦?情為何物……蒼生何辜?多漂亮……這種刀法有時候比較適合用來跳舞。慕連城仰起臉微微地笑。彷彿冰川能從絕頂融化,在月下匯聚成海。將真恆緩緩收入銀質的鞘內,依然是一蹦一跳象頭可愛的幼鹿,她走進身後的亭子,繪著梅枝的燈籠在寒雪中忽暗忽明。春風不度玉門關。“看師父你抱著琴不拉,不是在走神吧?”“……”羽人非獍不語。他的確是在走神。等連城來到他面前,才緩緩開口相問。“怎麼樣?”“南宮神翳來了。”慕連城儼然報喪的語氣。“然後呢,當時什麼情況?”“門外認萍生,門裡慕連城。”聳聳肩,張嘴就侃,真是才思敏捷。“……”這是什麼情況?凜骨的飄雪象一曲擊節而歌的東風破,這裡永遠都是嚴冬的冷酷,玲瓏的雪花迴旋著,依稀扯動著隱隱撕裂的情緒。連城照慕少艾的吩咐把令牌交給羽人非獍。墨血令在,如翳流教主親臨。她看著他接過去握在手心,臉上的表情好象若有所思。“是說那座山莊的名字還真有趣——據聞南宮教主象徵性地把這座山莊贈於認萍生後,就將山莊的名字改為‘不戰’兩字。”“是嗎?”羽人非獍緩緩地偏過頭,很是正色的表情與口氣:“你怎麼看?”被羽人非獍這樣的人物如此客氣地相詢,慕連城頓時有些眉飛色舞得意忘形。“總覺得是在警告某人一樣……”她歪著頭,臉上的笑有些古古怪怪:“不戰,是在告訴認萍生自己不會與他為敵呢,還是不想與他為敵?但總而言之,就是警告對方別玩花樣罷。”“還有呢?”刀客的表情就和落雪一樣,無樂無哀,卻在飄然間寒徹入骨。天涯路遠,彷彿身懷絕技卻是一番家國夢破,只剩江湖寥落,無處招歸舟。連城臉上的笑悄然而沒,象最後一片楓丹徐徐飄落,妍媚婕妤皆化於無。“有一朝若得天下,必與其共掌的宏願……這麼想來,認萍生還真不是個東西。真薄情。”“總比濫情好。”羽人非獍悶悶地道。“……”慕連城汗顏。“何謂正?何謂邪?何謂忠奸?何謂黑白?堪令江湖兒女,心中冰炭摧折。”慕連城感嘆,伸出白皙的手接住一片晶瑩的雪花。心高馳之邈邈。南宮神翳把慕少艾捧得那麼高,就等著他稍假詞色。可是萬國與萬國的榮華,仍是打動不了那冷酷的心。羽人非獍突然覺得,一個女孩多愁善感的型別如果與她的年齡不相符,才是件令人汗顏的事。他剛想說點什麼,連城卻跑過來扯扯他的衣角,眼中的感悟都煙消雲散,只剩下與她年齡相配的天真爛漫。“這裡永遠都是這麼冷,我們去江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