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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上海正值清晨。空氣中懸著厚重的霧,時顏的一切都已被妥善安排,迷失感並沒打攪到她,沿途也沒有耽擱,來到醫院,揭瑞國的手術還在進行。從來光鮮亮麗的揭沁如今抱膝瑟縮,手術燈亮著,是令人心忌的紅,映在她慘白的臉上。明明旁邊就是座椅,揭沁卻坐在地上,手中還捏著手機。時顏在醫院停車場時才與她通了電話,聽聲音能猜到她情況有多糟,真見到她了才知道,更糟。時顏坐到她身旁,猶豫著猶豫著,手還是按上她肩頭:“什麼情況?”揭沁肩胛猛地一顫,這才抬頭,滿眼血絲。“他瞞著我們去了趟無錫為你媽掃墓,回來以後就不行了。本來還以為可以拖一年……”揭沁漸泛哽咽,時顏拍拍她肩,不讓她再勉強自己。手術仍在繼續。院方几次下達病危通知書,時顏把它們統統團一團丟進垃圾箱,一夜奔波,神經過於緊繃,反倒不覺得累。助理正在打瞌睡。揭沁都把親戚送走了,助理這個外人卻還駐守在此,時顏買了杯咖啡給他:“你先回去吧,麻煩你了。”助理擺擺手,沒接咖啡,對著時顏職業性微笑:“池總監吩咐的,就當工作吧,他來之前要我先照應著。”“那他什麼時候來?”“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池城……時顏莫名想起剛接到揭沁電話時的自己,是和揭沁一樣的六神無主,幸好當時她不是一個人。時顏捧緊紙杯,手中咖啡將涼未涼時的溫度,像極他的體溫。手術燈在這時突然熄滅。時顏瞥見,一愣,趕忙迎向手術室,揭沁也跑了過來,太急切,中途甚至趔趄了一下。主刀醫生最先出來,揭沁抓著他的袖子,手抖得厲害,“怎麼樣了?醫生,我爸怎麼樣了?”醫生摘下口罩,沒說話,他的表情時顏再熟悉不過,多年前失去母親的記憶瞬間翻湧而起,那時醫生的一舉一動,與現在這位如出一轍。摘口罩,皺眉,搖頭,然後一言不發,撥開她的手迅速離去。揭沁還惶惶然一派不解,茫然著目光,詢問似地看向時顏。時顏背過身去,不敢讓她看自己的臉。副主刀醫生隨後出現,揭沁又是那樣焦急地迎上前:“醫生……”“對不起,我們盡力了。”長久的死寂過後,身後竟響起揭沁的笑聲。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斷斷續續,最終變成止不住的哭。時顏捂住耳朵,背對她蹲□,她只覺眼皮越來越重,好像有淚要滴下來,伸手摸眼角,卻是乾涸的。時顏在這窗簾緊閉,密不透光的酒店套房裡,睡覺,醒來,再睡去。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強忍著不哭,更不確定是否因為淚水全部淌回了身體裡,才會把一顆心浸泡的又麻又苦。腹中的寶寶真的很乖,留給她最後一點渾噩的自由。有人拉開窗簾,亮起吊燈,時顏覺得刺眼,啟開一條巖縫,看不清來者是誰。看向外頭黑沉的天,短暫忘記這是何年何月。盛滿食物的托盤送到她床上,“來,起來吃點東西。”是池城的聲音。時顏思緒混亂,想不明白她生命中的人為什麼都在一一離她而去。或去世,或放棄,或心灰意冷離開,這其中,真的只剩下這個叫池城的男人。即使傷了彼此,即使互相怨恨,但只要她回頭,就一定能找到他。因為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偏不離。見她不動,池城屈膝跪上床鋪,摟她坐起,遞上筷子。“我不餓。”“可肚子裡的寶寶餓了。”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窩回去蒙上被子。他即刻掀開被子,直褪到她的腳邊:“再吃一點好不好?兒子就在隔壁,見你這副樣子他會嚇到。”時顏挪到床角抱住頭,吊頂光線太刺眼,她不得不抱住頭,“如果我早點回來見他,哪怕最後一面也好,我也不至於這麼……”難過?失落?悵然?時顏形容不出自己的感受,只覺得心裡空。她寧願自己像揭沁那樣歇斯底里、讓醫生給一針鎮靜劑,然後沉睡不醒。池城滿臉無奈,拿走托盤,扯回被子裹住她,傾身過來擁緊:“他去世了,你更應該好好活著,我們還要救兒子不是麼?”“……”時顏沉默良久,下床搬回托盤,埋頭吃飯。揭沁雖請了喪葬公司,可葬禮的相關瑣事還得時顏幫把手。這段日子,時顏再沒見揭沁冷臉外的第二種表情。揭瑞國墓地的位置,在時顏母親旁邊。他為了買這塊墓地來了趟無錫,多年後時顏回憶起來,總禁不住揣測,為了這麼一回短途旅行丟掉性命,揭瑞國有沒有想過,是值,還是不值?揭沁的母親戴著黑帽黑麵紗,看不見是哭是笑。“生前做不了夫妻,死後做鄰居,這就是你們爸爸的思想。”時顏和揭沁,皆無言以對。揭母出席前夫的葬禮,卻把花送給時顏的母親。“這樣的男人有哪點值得我們爭?當年該學你放手的,真是犯了糊塗,才會繼續接手這男人。”若是單純的幡然醒悟,揭母不會說完之後便無聲落淚。真的悲傷,面紗也遮不住她的通紅眼眶。時顏不遠不近地看著這糾纏了半輩子的三人。如今的他們,兩逝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