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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不知道自己這趟出國算不算離根。出國之前,老有人問楊紅:出去了還回不回來呀?連老院長都擔過這種心,曾專門把她找去,語重心長地告誡她:祖國培養你這麼多年,你要對得起祖國啊。半年過了,就馬上回來。今年下半年就要開始賣江北新修的那些房子,明年春天要搞幹部調整,你不回來,這些都沒你的份的。楊紅自己也給人做了十來年的政治思想工作,但仍然很佩服老院長的方法和技巧。現在你要說服一個人,光說些大道理是沒用的,大帽子底下開小差。不跟他的切身利益掛上鉤,他就算嘴裡被你說動了,心裡也不會動的。像勸你回國這事,祖國要端出來,不然你的愛國之心不會被震動;新房子的事也要端出來,不然你的愛家之心不會被震動;幹部調整的事更要端出來,不然你的愛權之心不會被震動。這樣三件事一擺,你不被說服?楊紅覺得別人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不就一個半年的訪問學者嗎?哪裡就會賴在美國了?寧為雞頭,不為牛後。到了別人那裡,是為別人打工,怎麼比得上待在自己的學校當研究生導師好?楊紅當時當地就對老院長擔保:你放心,我肯定會回來的,我絕對不會留在美國。對老院長,不能說什麼天打五雷轟之類的話,但如果可以的話,楊紅也不怕那樣說,因為她對自己很有把握,她是絕對會回國的。楊紅就不理解,為什麼學校那些幹得挺不錯的老師,到了美國,就想方設法地留在那裡呢?一聽說楊紅出國的事,婆婆就轉開了念頭。婆婆的方言不好懂,都是周寧翻譯給她聽的。婆婆說,聽說美國那邊想生多少就生多少,你到了那邊,也生幾個。我四個兒媳婦,這三個都因為超生被結了紮了,沒指望了。你沒結紮,我們周家就靠你了。楊紅聽不懂婆婆的話,但婆婆聽得懂她,因為她說的是普通話。電視裡廣播裡天天用的話,婆婆還是聽得懂一些的。所以婆婆對她自己的語言能力一直有點自豪:我聽得懂你的話,你就聽不懂我的話。楊紅說,就半年時間,哪能生小孩?懷個小孩都要十個月。婆婆說,你不會揣一個出去生?&ldo;生了誰帶?&rdo;&ldo;送回來我給你帶。&rdo;楊紅想到婆婆帶小孩的方法,有點膽戰心驚,望而生畏。周寧幾個兄弟加上他們的媳婦都在外面打工、做生意,七八個小孩都放在家裡讓婆婆帶。婆婆帶小孩那真叫有大將風度,基本上執行無為而治、自生自滅的政策。楊紅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腹部,不知道這次有沒有真的像婆婆說的那樣,揣了一個到美國來了。裹挾在機場滾滾的人流裡,楊紅四下張望著,想找到特蕾西,但很快就失望了。在漢城轉機的時候,時間太短,根本沒空跟特蕾西說話。後來在飛機上上洗手間時,看見她在同一架飛機上,坐在近水樓臺先得廁所的地方。飛機上很安靜,乘客都在睡覺,或者戴著耳機看電視聽音樂,楊紅也沒好意思走上去跟特蕾西講話,只跟她招招手,算打過了招呼。這一路之上,朱彼得講過的一些注意事項,好像正在一點一點被實踐證明著。換機的時候該怎麼怎麼樣,在飛機上怎樣填i-94表,下了飛機怎樣租個小車推行李,等等等等,事無鉅細,都料到了。不知道是因為人在美國,舉目無親,還是朱彼得的話幫了她很大忙,楊紅覺得對朱彼得的印象和感覺都好多了。她覺得朱彼得應該在洛杉磯的什麼地方,因為他對洛杉磯機場好像很熟悉。會不會是跟他自己說的那樣,是機場的清潔工?聽說文科博士在美國潦倒得當清潔工的大有人在。這樣一想,楊紅對那些推著清潔車的男人就有點注意起來。2入關很順利,問的問題沒超過朱彼得講的範圍,所以楊紅也沒覺得交流有困難。出國這種事,一旦語言沒問題,感覺就慢慢良好起來。楊紅小心翼翼地把護照等檔案收好,又隨著大家站進另一個隊伍,聽說這裡是美國農業部檢查違禁農副產品什麼的。聽朱彼得講,過這一關就有點靠運氣了。大多數人什麼事都沒有,箱子都不用開啟,問兩句就過去了。但也有運氣不好的,帶了形狀特殊的東西,孤陋寡聞的老美沒見過,一驚一乍,先沒收再說。特別是&ldo;911&rdo;之後,美國是糙木皆兵,覺得男女老少都像是本。拉登派來的人ròu炸彈,頗有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的蠻橫。海關的工作人員,也並非個個都是精英,有些甚至是做兼職的,朱彼得說他就遇到過一個,是家中學的物理教師,平日裡教他物理,週末就來海關把守國門,看見他帶的香菇,像牛頓看見墜落的蘋果一樣研究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