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溫神色眸色微微變幻,他閱人無數,竟絲毫看不透這個少年心中所想,少年明知他是仇人,為何還要對他好?縱然在言語上有些犀利,卻是出自關懷。在寧溫心裡,顧翛不過是晚輩,到了這個境況,卻也不曾拒絕他的好意,握著白色的寬袍,轉到屏風後面。寺院裡的屏風與貴族們所用的屏風不同,簡陋倒還是其次,最大的區別在於,比普通屏風矮,約莫只擋住浴桶往上一尺,也就是,站在那個屏風後脫衣,別人至少能夠看見光裸的上半身。顧翛見寧溫遲疑,嗤道,&ldo;同為男子,還怕我看你不成!&rdo;寧溫低低的吟了一聲佛號,才開始解衣帶。細數來,寧溫在人前寬衣的次數絕不超過三回,其中還包括七王強行撕破他衣物,還有被侍婢下藥那次……顧翛覺得嗓子有些發乾,他在幾前跪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但是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卻如魔音一般,一直引誘著他的目光。顧翛覺得奇怪,他小時候常常和父親一起沐浴,即便現在也常常和顧然一同去浴房,卻從未生出任何旖旎幻想,為何偏偏想看寧溫?想來想去,顧翛覺得不過就是看個男人,坦坦蕩蕩即可,為何要做賊心虛!這般自我安慰著,便就轉眼看過去。放浴桶的那個角落距離油燈甚遠,是以光線不明,寧溫恰好剛剛脫了上衣,瑩白如玉的面板在黑暗中也泛著珠玉般柔潤的光澤,只是他胸口、背上以及手臂上那一片片或深或淺的疤痕,觸目驚心!從這些疤痕上,顧翛彷彿看見他悽慘的童年,史書上只寥寥幾句,記載他因血統不明,從小被拋棄在冷宮,直到十二歲時,寧國需要送質子到雍國,他才被&ldo;重視&rdo;起來。顧翛呆怔著,卻忽聞有人叩門,然後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ldo;顧公子,小僧送熱水來。&rdo;顧翛盯了寧溫一眼,竟是起身親自去接水。&ldo;有勞小師父。&rdo;也顧不上瞧著他神情恍惚的小沙彌,顧翛提著熱水徑直走到浴桶邊,他將寬袖捲起,伸手下去探了探水溫,刺骨的冰冷從指尖傳來,便是自幼習武的他,也一個激靈。這座寺廟在山腳下,用的都是旁邊深潭中的水,潭水一年四季冰冷刺骨,夏季時端上一盆放在室內,能令整個室內涼慡一個時辰,可見其冰寒程度。&ldo;你,我馬上就洗好。&rdo;寧溫有些窘迫,他非是不能接受被別人看見赤身裸體,更何況對方是男人,但滿身的傷痕,就宛如隱秘的過去赤裸呈現在別人面前,這種境況讓他很排斥。顧翛燦然一笑,露出一口細白牙齒,&ldo;萬物於鏡中空相,終諸相無相。你連如此淺顯的道理都悟不透?不會是以為剃光了頭,就斬斷紅塵了吧?&rdo;萬物我都沒有看到,所以都不存在,就算看到,也只是一個影子在我眼中,所以諸般事物也都是虛幻罷了。顧翛言辭一向犀利又狠毒,頗有為止的遺風,所以白素才喜歡時不時的找他鬥嘴。寧溫雖然滿腹計謀,卻一直溫潤和氣,誹言他的人不再少數,多難聽的話也都聽過,可是卻不曾聽聞過這樣的奚落。雖是奚落,但看顧翛的形容又像是沒有惡意,不過是開玩笑而已。後續之桃花業障(2)最終,他也只是道,&ldo;是貧僧道行太淺了。&rdo;顧翛拎起桶,示意他閃開些,然後將桶中的水小心翼翼的倒了進去,伸手試了試,覺得水溫尚可,便道,&ldo;你多泡一會兒,否則明天免不了風寒。&rdo;顧翛從見寧溫的第一面開始,便不曾把他當做長輩,是以說話都是以平輩的口吻,有時候還有些像是教育晚輩。不等寧溫說話,顧翛便將桶甩到一邊,餘光瞥了浴桶中若隱若現的軀體一眼,抬步離開這個屏風後,翻身上塌。這張塌是室內有且僅有的一張,而且勉強只能夠容得下兩個成年人,顧翛的唇角不由微微勾起。寧溫並沒有依言多泡一會兒,而是很快的便出來了,取了乾淨的面帕擦了身體,穿上顧翛命人拿來的白色寬袍。顧翛一瞥眼,看見一襲白衣的和尚,脖頸和麵頰上有些水珠不曾擦乾,在微弱的光下反射著柔和晶瑩的光芒,襯著眉目如畫,真真有幾分寶相莊嚴的味道,但顧翛不喜。&ldo;多謝……&rdo;寧溫的話又是一半被顧翛截了話頭,&ldo;喚我輒淺。&rdo;寧溫發覺,少年不但脾氣琢磨不定,還喜歡用肯定式的語氣,雖然不算命令,卻有種讓人不容拒絕的氣勢。回答顧翛的,是一陣沉默,這個結果在顧翛的預料之中,是以也並無任何不悅,從榻上起身,邊走邊脫去衣物,口中還不忘道,&ldo;我不逼你,你願意喚什麼就喚什麼,不過,可否請教大師法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