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因此而感激他。決不。在香港的一家pub裡,我認識了他。二十出頭的大男孩,健康高大,陽光俊帥。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迷離隱約的燈光下,他一直盯著我。只要我一回頭,他就扭轉開頭。我一笑置之。十分鐘後,我端起酒杯走過去,看著他,單刀直入地:&ldo;為什麼一直看我?&rdo;他瞪大眼睛,臉刷一下漲得通紅,幾乎是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ldo;我……沒有。&rdo;我仔細打量著他,年輕,還是年輕,臉上隱約可見淺淺的茸毛,原本白皙乾淨的面板,可惜現在有些像猴子的某個部位。今天我心情不錯,所以我笑了笑:&ldo;名字?&rdo;他的眼睛迅速被點燃。不到五分鐘,我已經對他的身世背景來龍去脈瞭如指掌。加拿大某個大學剛畢業,來港旅遊。我平白生出幾分親切感。幾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我沒見過這麼幹淨純粹的男孩子了。我們聊了整整一個晚上,天南海北瞎聊一氣。我發現,這個看上去靦腆帥氣的男孩子,居然骨子裡保守、固執,而且,心理居然比看上去要成熟得多。後來,在香港幾天,他天天晚上約我出來,我總是一口拒絕。直到最後那一晚,他在酒店大廳堵我。他什麼也不說,他一直執拗而沉默地跟著我,寸步不離。當著酒店裡那麼多人的面,看著他年輕而受傷的表情,我實在沒有辦法拉下臉,只好任他牽著我的手,在那個中年男人訝異的目光中,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原本那個司機,是來接我去參加一個酒會的。那晚,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第二天一早,我便離開香港。我留給他的姓名,職業,年齡,經歷,所有的一切,統統都是假的。對他來說,那只是一場春夢,稍縱即逝。而對我來說,那意味著一個小小生命的孕育。那就夠了。斐陌很快就發現了,聰明機敏如他,只說了一句話:&ldo;恭喜。小心。&rdo;我明白他的意思。不會,永遠不會。我腹中的這個生命,他(她)的母親是秦衫,他(她)的父親,還是秦衫。我疏忽了。斐陌從來不會空穴來風。各種小道訊息隨著我腹部逐漸隆起而傳得沸沸揚揚。無數的人將曖昧的眼光投向斐陌跟我。我抱歉,並感激他,用不動聲色保全了我微不足道的尊嚴。同時,我又幾乎是有些惡意地想,若是俞桑筱知道了,她會怎麼想?我就是這麼惡毒。下意識。所以,活該我得到報應。一天,我循慣例去龍氏最大合作商之一洽談下一季合作事宜。對方通知我,由於董事長不在,將由新來的市場部經理接待我。我乘電梯上樓,由於身體不便,在敲門時微微氣喘。門開了。我的表情一定像見鬼。我的胸口氣悶得彷彿塞了大團大團的棉花。我轉身,以明顯跟一個孕婦不相稱的步伐小跑起來。那個春夢,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從來沒這麼狼狽過。更狼狽的日子還在後頭。他是董事長的侄子,他假公濟私,他打定主意跟我耗上了。我焦頭爛額,恨得咬牙切齒,我只能硬著頭皮一次又一次跟他交手。沒辦法,畢竟我欠他。他有恃無恐,我被逼無奈。斐陌笑我:&ldo;這世上畢竟還是有輪迴報應。&rdo;我們一起去為龍氏捐資成立的希望小學剪綵,回來路上,在一個岔路口,我讓司機停下,斐陌沉吟片刻:&ldo;等我一下。&rdo;我站在街口,看著母嬰坊前他專注的表情,壓抑住心底的酸意:&ldo;怎麼,她……有了麼?&rdo;他回身朝我淺淺一笑:&ldo;還不知道,不過,&rdo;他的表情,幾乎是溫柔地,&ldo;她太粗心,所以我必須預先實習。&rdo;我轉過臉去。十四歲那年的秦衫,終於穿過青春明媚的憂傷,慢慢逝去。屬於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番外之何言青我是何言青。我的祖父何舯坤,我的父親何臨甫,都是赫赫有名的醫生。祖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據說他生前一直盼著我的出世,我的名字還是他起的。自我懂事起,無數的人向我提起他,讚頌他,甚至膜拜他。因為他生前曾經是遠近有名,醫術高超的中醫,活人無數。家裡留下無數他在世時候的書籍,還有錦旗,每到大掃除的時候媽媽就一臉為難。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