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詳地:&ldo;桑筱,我等不到那天了,&rdo;她示意我跟龍斐陌走近,然後,看著我們倆,微微一笑,&ldo;能看到你有個好歸宿,我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rdo;她充滿眷戀地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極其微弱地:&ldo;要是……要是……&rdo;她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終緩緩地,&ldo;……也會……很高興……&rdo;她疲憊地閉上了雙眼。我呆呆地抱膝坐在窗臺前。自從安姨的喪禮之後,我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喝,我的腳邊,放著一個小小的雕花盒子,是安姨留給我唯一的紀念,我沒有勇氣開啟它,我只是怔怔地看著。我永遠沒有辦法接受,上個星期還好好的她,現在已經與我天人永隔。一個人影走近:&ldo;桑筱。&rdo;我聞到一陣雞湯的味道。我不理不睬。他幾乎是有些粗魯地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從窗前直接拽了下來:&ldo;把湯喝掉!&rdo;我任由他抓著我,垂著頭不吭聲,他伸出手,重重捏住我的下巴,隨即,一個湯勺出現在我眼前。他面無表情地就要將盛滿雞湯的湯勺往我嘴裡灌。一時間,不知道為什麼,我拼命掙扎,籍由眼前的一切發洩心頭所有的憤懣和悲傷。他任由我掙扎,半晌之後,突然冷冷地:&ldo;這算什麼?&rdo;他&ldo;噹啷&rdo;一聲,將湯勺遠遠拋開,&ldo;人死不能復生,她活的時候你尚且不能顧她周全,現在這樣有什麼用?&rdo;我頹然低頭,一陣木然。他總是能輕易踩到我的軟肋。是,他說得對,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已經去了,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再怎樣,還能有什麼用?!很久很久沒有一絲動靜。我仍舊固執地坐著,一動不動。又過了很久,他淡淡地:&ldo;想哭就不要憋著。&rdo;幾乎是同時,他伸出手來,輕輕抱住我。黑暗中,我靜靜看著他深幽的眼睛。我還是沒有哭,我只是一件一件地講給他聽:&ldo;三歲那年,安姨來到我家,六歲那年,我半夜發高燒,咳個不停,家裡人都睡下了,爸爸不在家,媽媽出去打牌,是她大臺風夜揹著我去看病,路上她告訴我,實在難受就咳到她身上,病就可以傳給她,這是她們家鄉的風俗……&rdo;&ldo;九歲那年,友鉑弄丟了爸爸最喜歡的一枚田黃凍印章,他很害怕,央我頂下來,爸爸氣急了,拿那種很粗的藤條一鞭一鞭打我,是安姨用手臂護住了我,打到後來,爸爸還是很生氣,隨手丟了一個水晶菸灰缸過來,砸到了安姨頭上,砸得她頭破血流,可是,她一聲都不吭。&rdo;&ldo;十五歲那年,我跟桑瞳一起去學國畫,後來桑瞳不學了,家裡人也不讓我再學,安姨很生氣,她也罵我,罵我脾氣太犟,不肯低頭不肯辯,她後來又說,做人不能軟骨頭,我知道,她一直不喜歡我們家……&rdo;&ldo;再後來,有一天,我放學回來,突然就看不到她了……&rdo;龍斐陌一直安靜地,耐心地聽著。我的眼光,落到了腳旁的那個小盒子上:&ldo;我曾經想過,我要拼命賺錢,總有一天,我可以憑自己的努力把她從療養院接出來,請專人服侍她,照顧她,&rdo;我抱起那個盒子,輕輕放在膝上,&ldo;可是,我上輩子沒好好積福,連這樣的小願望,也實現不了。&rdo;我一遍又一遍摩挲著那個小小的盒子,不再開口。不知過了多久,那支手臂依然輕輕環著我。龍斐陌的臉與我的幾乎近在咫尺,他注視著我:&ldo;十五歲那年,我爸爸去世,十六歲那年,我媽媽也病逝了,我跟斐閣沒有回國,按爸爸生前的意願留在美國繼續唸書。&rdo;他側了側頭,神情很是平和,&ldo;十年很長,卻也很短,還記得那年,紐約的冬天真冷,地上滿是厚厚的雪,我帶著發高燒的斐閣冒雪穿過唐人街去看病,一轉眼,一夕之間似乎也就過來了。&rdo;&ldo;一念地獄,一念天堂,&rdo;他頓了片刻,轉過頭去看窗外,淡淡地,&ldo;若當真論起挫折傷痛,桑筱,你只怕還遠遠不夠格。&rdo;我抬頭看他,他也回眸看我,他依舊神色清冷,言語簡潔甚至冷漠,可是我明白,或許,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在安姨安葬前後,我一直恍惚,從喪禮安排,到瑣碎細節,乃至挑選墓地,完全是他一手cao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