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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濡沫(02)抬眼望去,黑色的送葬車隊像一串螞蟻,在拐過一個荒糙瘋長的坡頭之後,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沿著這個方向繼續往前看,是陷在山坳裡的小鎮,河流白練般自鎮中穿過,在晴日的陽光下發著光。譚如意收回目光,指了指不遠山坡上的某處,&ldo;我家在那裡。&rdo;沈自酌順著看過去,房子垮塌了一半,糊在牆上的白灰被雨水沖刷殆盡,露出其中紅色的泥漿,好似一道道暗紅的創口。屋後確有一棵桑樹,枝葉繁茂,在烈日長風裡輕擺著枝葉。譚如意忽生出一個念頭,山成了荒山,魂成了孤魂,她與沈自酌,都已是無根的遊子了。沈自酌說:&ldo;過去看看。&rdo;譚如意便帶著他穿過野糙覆蓋的小路,朝自家老屋出發。沿途經過了一道已經乾涸溪溝,上下皆是一眼望去蓊鬱且陰森的樹林,&ldo;小時候,爺爺怕我晚上亂跑,總說這樹林子裡有紅毛野人。&rdo;她懷戀地朝上方的樹林看了一眼,&ldo;其實裡面有十分好吃的拐棗,只是我總不敢一個人去採。&rdo;路過一方水田,又說:&ldo;以前在這裡挖過折耳根,就是魚腥糙。&rdo;於是,沿途的花椒樹,芝麻田,水井與麥垛,譚如意都要講一講。沈自酌鮮少開口,卻聽得十分認真。漸漸的,就到了譚如意家裡。房子還剩下一半,譚如意將各處指給他,&ldo;這裡以前是臥房,我上初中以後,就睡在閣樓,夜裡能看見從屋頂亮瓦漏進來的月光;這是廚房,灶還沒垮完,我開始做飯的時候,也不過比灶臺高一點,炒菜都要搭著凳子。&rdo;譚如意頓了一下,指著南邊的某處,賣關子道,&ldo;你一定不知道這是哪裡。&rdo;沈自酌看了一眼,&ldo;廁所?&rdo;&ldo;再猜。&rdo;&ldo;……倉庫?&rdo;譚如意搖頭,笑看著他,&ldo;是豬圈。&rdo;甚至聞言也輕輕笑了笑,譚如意見他神色稍霽,總算鬆了口氣。便背過身,跨過地上的泥濘,接著往下講:&ldo;以前家裡還養了一隻狗,有天不知道不知道怎麼回事進了豬圈,自己又跳不出來。一時豬哼哧哼哧亂叫,狗又汪汪汪地吠,鄰居聽到了,還以為我們家裡來了強盜。後來狗被救出來了,就是身上糊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rdo;譚如意自己回想那場景,也覺得有點難以直視,&ldo;沒辦法,大冬天的,拎到水管下給它沖洗。等毛衝乾淨了,狗也快凍壞了,一直往火盆前湊,最後肚子這裡的毛給烤焦了一大塊。&rdo;她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沈自酌輕笑出聲。譚如意撓了撓頭,轉身看見屋後的橘子樹了,忽問:&ldo;想不想吃橘子?&rdo;還不到橘子成熟的季節,譚如意逛了一圈,指了指其中一棵,&ldo;這棵今年的長勢不錯。&rdo;她伸手去夠垂下來的樹枝,夠不著,踮腳跳起來,仍是差了一點。沈自酌走到她身後,伸長手臂,摘了兩個下來。譚如意拿了一個過來,開始剝皮。青色的果皮,散發著一股酸澀的寒香。譚如意看著裡面雪白的橘瓣,有點不敢下口,便說,&ldo;我們來石頭剪刀布,誰輸了誰吃。&rdo;沈自酌看著她,&ldo;好。&rdo;第一局,譚如意輸了。她掰了一瓣下來,仔細瞧了片刻,猛一閉眼,塞進嘴裡。酸澀的果汁流出來,牙齒好像酸得融化了一樣,譚如意倒抽一口涼氣,眼淚都流出來了。抬頭卻見沈自酌笑得十分幸災樂禍,氣不過,又掰了一瓣下來,塞進他嘴裡,順道將他嘴捂住,不讓他吐出來。直到確定沈自酌吃下去了,才鬆開手,跳開一步,笑看著他。沈自酌卻不說話,只靜靜看著她。譚如意有些擔憂,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酸還是不酸,正要開口,沈自酌忽上前一步,伸手將她一攬,按進自己懷中,下巴輕抵著她的頭頂,悶聲說:&ldo;我沒事,你別擔心。&rdo;天高雲淡,萬籟俱寂,一時只有風拂過長糙的細微聲響。‐‐按照規矩,要給沈老先生送燈七天,沈自酌留在了鎮上,住在譚如意家裡。公司的事,唐舒顏在幫他打理,說只當是辭職之前再幫他最後一次。譚爺爺也參加了葬禮,沈老先生的去世,對他打擊很大,整個人精神都有些萎靡了。晚上納涼的時候,譚爺爺坐在樓前,跟沈自酌講當年他與沈老先生一起打仗的事。這些故事,沈自酌都聽沈老先生講過,然而依舊聽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