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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了一會兒,小聲道:“可是孃親會走。” 我說:“不會。孃親一直陪著韶兒。” 他拽了我的衣領,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韶兒睡著了。”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脊樑,低聲道:“孃親沒有走。” 他身上放鬆下來,漸漸鼻息平穩,安靜的睡了過去。 這一夜我睡得很是安穩。 醒過來的時候外面仍在落雨,天陰沉著,看不出時辰。 外面無人進來伺候,韶兒也還在我懷裡熟睡,我便不急著起床。 雨聲靜謐,外間不聞鳥鳴人語。空氣溼而沉,博山爐裡蒸起的香霧也凝滯了一般,時光彷彿不再流淌。 我勾了勾韶兒的小鼻子,心中那久違了的寧靜與柔軟讓我什麼也不願思考。 韶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問道:“娘,天亮了嗎?” 我低聲道:“還沒,再睡會兒吧。” 他“嗯”了一聲,往我懷裡鑽了鑽,小胳膊搭在我腰上扣住,軟糯糯道:“天亮了叫醒韶兒,孃親陪韶兒一起去看皇祖母,好不好?” 我猶豫,然而對上他黑漆漆的大眼睛,不覺便點了頭,“好。” 韶兒生得像蘇恆,眉清而長、鳳眸微挑,面板玉一般白淨。然而此時年幼,尚無蘇恆那種意蘊與風情,看上去便異常沉靜乖巧。 這般模樣,在上一世也只不討我喜歡。宮中上下、宗室妯娌們都憐惜他,太后更是把他當心肝寶貝兒般疼愛。再有秋孃的關係,韶兒便一直很親近太后。 然而我雖百般努力過,在太后那裡卻從來都不討巧的。去了只怕少不了又要受她磋磨。端看她會不會顧念韶兒,不當面發作我了。 正卯時分,紅葉推門進屋。外間宮女們跟著捧衣端水進來伺候。 我已答應了韶兒,便喚他起床。 韶兒很乖巧,雖睡眼惺忪,卻不賴床。用圓滾滾的小胳膊一撐便坐起來,安安靜靜的展開手臂讓我幫他穿衣。只是身形略有些晃,黑眼睛裡柔光氤成一團,上下睫毛不停打架。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他順著便倒下去。肉肉的小手疊起來枕在臉頰下又睡過去。 我撓了撓他的胳膊窩,他躲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咯咯的笑著滾動起來,忽然便抱住了我的手臂,撒嬌討饒道:“這次真的醒了。” 我笑道:“過來穿衣服。” 我抬手從宮女哪兒接衣服,誰知竟被人截下。一雙粗厚的大手抖開衣服,避過我,上前道:“這些事奴婢來做就好。” 這話一說出來,紅葉便變了臉色,我也不由沉下臉來……那人竟是秋娘——昨夜我讓人看著她,分明就是禁了她的足的意思,誰知她竟輕易出來,還進了韶兒房裡,可見在一眾宮人裡還是頗有積威的。也可見是不懂規矩的。 然而此刻當了韶兒的面,我不能發作她,便說:“韶兒有我照料,今日你便歇著吧。” ——都當孃的人了,還不明白母子天倫、疏不間親,竟不準當母親的和孩子親近,可見愚蠢蠻橫。我能容她再出現在韶兒面前,已經是迫不得已。若她再不通情理,我未必還會手軟。 幸而昨夜的事,秋娘到底還是怕了的,態度總算收斂不少。跪下道:“太后囑託阿秋照料殿下,阿秋不敢懈怠。” 我便默不作聲,只靜靜的上前幫韶兒穿衣服。 韶兒雖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卻已懂得察言觀色,小心的戳戳我的手背,道:“孃親,跪著疼,讓姑姑起來吧。韶兒替她認錯了。” 我笑著給他穿上小靴子,問道:“孃親什麼時候讓她跪了?” 韶兒想了一會兒,似乎弄明白了什麼。轉向秋娘,道:“孃親陪韶兒,姑姑就歇著吧。皇祖母那裡,韶兒幫你說,不會怪罪的。” 秋娘怔愣著,紅葉已經笑道:“殿□貼姑姑,姑姑謝恩吧。” 我怕秋娘再鬧騰起來,便抱了韶兒,道:“去吃飯吧,過會兒孃親帶你去看皇祖母。” 長信殿在長樂宮中,去椒房殿略有些遠。因此我與韶兒吃過早膳,便上了輦車。 外面雨仍在下,細如牛毛、潤物無聲。天高雲低,宮城矮闊。黑瓦朱牆浸透了水汽,宛若新墨染成,飛簷勾角、臺榭樓閣,氤氳在薄霧裡,一如畫中仙府。 於我而言,卻已是恍若經世。 我一生為蘇恒生下四個孩子。韶兒是三郎。 大郎質兒與二郎景兒是同胞雙生,我懷他們時蘇恆已是三分天下有其二的蕭王,不再受戾帝節制了。 更始四年秋,蘇恆西征長安,留守洛陽的大將楊清謀叛。為保住蘇恆後方基業,我挺著大肚子坐鎮蕭王府,協助部署洛陽防務,代他聯絡河東豪貴抵禦楊清。過度操勞之下,動了胎氣,不足月而生下這兩個孩子。 質兒死在出生後第二日,甚至沒能睜開眼睛看我一眼。景兒自小體弱多病,蘇恆即位那年,他被立為太子,隨蘇恆告天時受了風寒,不過兩個月便死在那年嚴冬裡。 景兒死後,我足足有半年光景不知人事,整日裡渾渾噩噩,糊里糊塗。忽然有一日清醒過來,便已經生下了韶兒。 上一世我一直不喜歡韶兒。哪怕紅葉次次勸我,都勸得不歡而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