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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羹有除惡務盡之意。是三代時便有的皇室舊俗,然而這一回卻出了紕漏。是長安令褚令儀。長安令執掌京畿治安,雖位份不尊,卻是要職。端午賜宴百官,他陪坐末席。他接了梟羹,忽然便發難,說梟是不孝鳥,在巢時,全賴母鳥哺育;羽翼豐滿了,卻啄母目飛去。古人夏至或是端午節食梟羹,是為了倡導孝道。而後便接連彈劾了幾個官員,說他們不能和睦內庭,甚至放任妻子忤逆、迫害母親,有悖孝道,該當嚴懲。他自然是在含沙射影,指責我和蘇恆令太后別居。蘇恆自己挑了這麼個混不吝的長安令,被他在這種場合打了臉,只能有苦自己吞。便不冷不熱的回道,此事會責令有司徹查,不會姑息了誰,也不會冤枉了誰,命褚令儀做好本職,不要將眼盯在同僚的內院裡。褚令儀素來倔強,還要與蘇恆爭辯,被楚平以他喝醉了為名,強拖出去。麒麟殿離椒房殿並不遠,褚令儀叫喊著規勸的聲音,殿裡不少宮女都能聽到。楚平做事竟也會出這種紕漏,都要拖他下去了,也不隨手將他的嘴堵上。到明日,只怕未央宮內便要流言四起了。我早明白,讓太后移居湯泉宮一事,遲早會有人發難,卻也沒料到會這麼快。原本想明日再提審陳午,現在看來分秒必爭,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換好了衣服,紅葉進來看到,遲疑道:“娘娘也要去?”我點了點頭,給韶兒掖好了被角,道:“我得親自看著他說。”人的面色與眼神也是要說話的,而嘴上說的未必是真。這件事我必須要查明真相。紅葉道:“陛下不是還要回椒房殿嗎?”我搖頭道:“今晚他不會來了。”我也是為人子女的,心裡很清楚,母子之間的怨恨從來都不會隔夜。有了這次的推波助瀾,也許太后未必要等到我生產後才能回來。只怕蘇恒生辰那天,她就可以動身了。我說:“我讓你去挑選的舞女,挑得如何了?”紅葉略頓了頓,一咬牙,竟也給我跪下了。我立時便覺得頭痛,只好道:“路上說罷。”馬車一路平順的出了北宮門,因為紅葉在,並沒有人敢盤查車子裡坐的是什麼人。紅葉卻一直都沒說她先前跪我的緣故。我知道她在不滿些什麼,便也不追問。宗正寺在少府寺北,陳午尚未移交到長安令手上,便仍在宗正寺裡關著。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弦月清冷的掛在西天。四面樹木的濃蔭透出比別處更潮溼的涼意來,苔痕已爬上牆角。我腹中隱隱墜痛,便抬手扶了腰。紅葉忙取了披風給我裹上,道:“小姐有身子,這裡陰氣重,還是不要進去了吧。”我搖了搖頭,道:“不礙。”宗正寺裡關進來的,大都有些體面,輕易不會動用刑罰。因此裡面還算乾淨,血味只淡淡的隱在嗆人的黴味下。引路的獄卒雖不知道我是誰,卻隱約明白紅葉是宮裡面有頭面的人物,便殷勤得很。走到略不堪些的地方,腰便叩頭蟲般一躬一躬,道:“髒了貴人的眼,冒犯貴人了。”牆上燭火一段明,一段暗。噼噼啪啪的燃燒著。我抬眼,不遠不近,正對上陳午驚喜的臉。便淡淡的答:“也沒什麼,斷手斷腳疊了滿地的屍體,我都見得多了。”陳午的眼珠子便圓滾滾的動起來。偏獄卒還在一旁涎了臉陪笑,“貴人這麼白淨的,看著倒不像。”紅葉抬手一揮,將他隔到後面去,不悅道:“行了,這裡沒你什麼事了。”我已走到陳午的跟前。隔了籠子似的木柵,他跪在草蓆上,抬眼望著我,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