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飛平生從沒一次見上這麼多女人,眼睛都花了,加之鼻子裡聞著濃烈的脂粉香氣,不禁頭暈,那些自動纏上來的手他也忘了躲,又是羞極,又是窘迫,轉頭只想向引玉求救,卻碰上引玉不知是太冰冷或是太火熱的眼神和刻意壓抑的聲音:“你覺得她們好看?”夜飛一怔,他倒沒有注意這些女子是否好看,只不過有些好奇,但羞窘之心又比好奇之心厲害多了,引玉這樣一問,他才看向那些女子的面貌,逐一看去,只覺尚可,都長的差不多,要說好看,引玉比起她們不知強了多少。他自顧自在心中比較,在旁人眼裡卻象是一副看女人看到失了魂的樣子,那些女子只道他這樁生意鐵定是做成了,七手八腳的將他往裡拉,“小哥哥,快進去吧……”另一位公子面色冷淡,顯是沒什麼興趣,倒也不敢再招惹,反正他兩人是一起來的,抓住一個,另一個也跑不了。引玉冷眼旁觀,但覺一陣怒意瘋狂湧至,想夜飛雖貌似對他傾心已深,但只怕乃是因他未知女子的妖嬈柔媚,今日只不過見了幾個煙花女子,便如此情狀,日後的變化不堪設想,世間美貌女子多如牛毛,用不了幾日,夜飛哪還有眼睛看他,心中盛怒,語調竟不動聲色,甚至臉上還帶著笑意,緩緩道:“夜飛,你覺得哪個最好看?”夜飛見他不但不幫忙,還好象取笑起他來,心中也有點不悅,賭氣道:“都好看!”頓了一頓,見引玉仍站在那邊不動,隨便抓起一個女子的手腕道:“她最好!”話音剛落,便聽得引玉接道:“是嗎?”突然眼前人影一晃,那女子軟軟倒地,一聲也沒發出,身上雖不見傷痕,卻再也不動,周圍女子俱都尖叫起來。夜飛蹲下一探那女子鼻息,毫無動靜,竟似已經死了,抬頭看向引玉,喉頭咯咯有聲,良久才說出一句:“你!你……為什麼?”引玉森然道:“你心疼了?”此時那些女子見當真出了人命,駭得四散逃開,都急著找人報官,原以為來了一筆大大的生意,萬萬沒想到卻是招來了魔星。夜飛站起身來,渾身發抖,又是恐懼,又是傷心,看著引玉須臾間殺人,竟象個沒事人一般,質問道:“你怎可當街殺人……你……你……”接下來的話再也說不出,身體劇烈的顫動。引玉卻冷冷道:“你眼睛再看向別的女子,我也是一般殺了。”夜飛此刻看到的引玉,就象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目光殘忍,話語冰冷,哪裡還有半點跟他一起時溫存甜蜜的樣子?好不容易身子抖得不那麼狠了之後,他一言不發,便要走開,引玉橫在他身前道:“你去哪裡?”夜飛神情呆滯的看他一眼,茫然道:“我去自首。殺了人,就要償命。”引玉待要拉住他,他輕輕推開,兩眼遊移到別處:“你別碰我。我……不認識你。”引玉見他痴痴呆呆的樣子,心裡也大駭,剛才談笑間殺人的功夫早已不翼而飛,不禁有些後悔,卻哪裡能讓他真的去自首,只得強把他抱入懷中。夜飛死命掙扎,嘴裡也尖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突然身上一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夜飛在做夢,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裡全是引玉的臉。初次見他的晚上那種楚楚可憐的、佈滿淚水的臉;後來突然妖媚又邪惡,充滿情慾的臉;有時害羞起來微帶粉紅的臉;捉弄他時狡猾而開心的臉,還有,溫柔似水、百依百順的臉;不知為什麼變得冷淡的臉,最後是笑著殺人的臉,這些臉夾雜在一起,混亂不已。夜飛在夢中有時高興;有時生氣;有時迷醉;有時恐懼;情緒劇烈的起伏,壓得他喘不過氣,終於受不了而醒過來。醒來的眼前卻還是那張臉,那臉上此時的神色似乎是擔心。夜飛直覺的瑟縮了一下,眼睛轉向周圍,他們身處在郊外的夜晚,一彎弦月幽幽掛在天空,小蟲在快樂地鳴叫。他什麼也不想說,全身虛弱疲軟,完全沒注意到引玉眼中微帶溼潤,只為他剛才的反應。“你怕我?”暗啞的聲音在靜謐中突兀地響起,之後是長久的沉默。“我不知道……我好累。”夜飛開口,卻再不是往日的輕快語調。“看著我說話,夜飛。你打算從此都不看我了嗎?”優美的手指輕滑過年輕的稜角,一滴溫熱的液體隨之落下。夜飛臉上一涼,無意識地抬起頭——引玉此時的臉變成了悲傷,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引玉在哭。不是那天晚上騙他的那種伎倆,他真的在哭。沒有忍耐也沒有擦拭,他靜靜的看著夜飛,表情從未像此刻般赤裸。夜飛幾乎便要抬起手來,替他拭淚。他的心好疼,他居然還為引玉心疼,誰又去為那個無辜的女子心疼?手又放了下來,兩人的目光卻已膠著。夜飛竟發現引玉的那麼多種臉都不如這一瞬間美麗——一尊流著眼淚的玉石雕像。“你,是不是想離開我?”流著淚的人,說出的話卻是如此平靜,誰又知道深處埋藏多少暗湧?夜飛心裡一片空白,眼光被引玉牢牢吸附,掙扎了半天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