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陶一的約會越來越少,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玩樂的空閒,校內的文娛活動與校外的競賽他開始經常缺席,他寧可把這些時間都用在算帳和洗衣服之類的家事上。陶一其實很關心他,還為他擔負起輔導弟弟學業的擔子,這是他曾經拜託過她的,她也確實幫得不少,陳揚的成績比起上個學期家裡還沒出事的時候都要好上許多了。對於他和陶一的事兒,王海濤勸過好幾次:象陶小妹這麼好的女孩兒,你也該想想以後了。明年夏天就要高考,你倒是一點都不急啊?陳醉淡淡的苦笑著說:“現在……根本就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們都還小,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呢。”陳醉去看過父親幾次,他在距離本市不遠的農場服刑。每一次陳醉都想問他當初為什麼那樣做,但直到大半年過去以後才真的問出了口。父親抬起頭看著兒子困惑的眼神,像個老朋友般輕鬆的回答:“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是個男人,而不是領導、下屬、父親和丈夫。小時候家裡那麼窮,就一心想當官,後來入了黨、當了官,也還是窮,家裡的擔子又重。做個好丈夫好父親很難,還要做個好官更難,做個男人就容易多了。”“那是你的責任,你這樣……媽怎麼辦?揚揚怎麼辦……我怎麼辦?”“我知道,我對不住你們。讓你媽跟我離了吧,趁現在年輕,還可以找個人,也希望他對你們都好。”“……我會勸她的。”“……她上次跟你一起來的時候,好像瘦了不少。”“她身體很差……我想趕快找個工作。”“你不上了?”“……不上了。就快高考了,揚揚需要錢。我跟媽商量過了,她去借一點,我再跟她一起找一下二舅舅,看能不能早點上班。”聽到這些的父親終於低下了頭,用極微小的聲音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陳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慢慢起身離開了那個密閉的房間,一步步走到陽光下的少年默默吞下所有埋怨的話。我不是想要這三個字,就算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又有什麼用?我只想一切都回到過去,我只想要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我知道這個願望不可能達到。所以,那些於事無補的話都不用說,我不想再聽。你拋棄了我們,我們也還要繼續生活,這就是我唯一可以走的路。儘管是這麼想的,視線卻漸漸變做模糊,他胡亂用衣袖擦去那些脆弱的液體,大步走向車站的方向。汽車在公路上緩緩行駛,他沉默的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樹木。午後的陽光透過它們,剩餘幾絲金色的影子灑向他身上,正如童年時曾經燦爛無暇的夢境。回到熟悉的街道,他也不想直接回家,雙腳象是有獨立的意識,自顧自走向久違的那方。敲響大門,是王爸爸熱情的招呼,王家的兄弟倆正在客廳裡玩得不亦樂乎。多麼平凡、又是多麼遙遠,這所有人唾手可得的歡樂已深深埋藏。他風塵僕僕的樣子讓王海濤扔下了弟弟,什麼都沒說就拉著他去了樓上。在朋友關心的眼神下,他只說想好好的睡一覺,於是乾乾淨淨的床鋪就讓給了渾身髒兮兮的他。安心的躺下去,枕頭上全是屬於王海濤的氣息,他沒用多久就真的睡著了,而且還做了驚險的夢。那是一個被追趕的夢,他不停的喘息、不停的跑,可還是跑不出陰暗的樹林,每次都會繞著圈子回到同樣的地方。他已經筋疲力盡,靠著樹幹坐倒在地上,腳下乾硬的土地卻突然化為沼澤。他驚呼求救,叫到嗓音嘶啞,一直沒有任何人來到,身體漸漸下陷,他只剩絕望,閉上眼睛的同時卻聽到呼喚他名字的聲音,一聲接一聲響徹耳邊。他生出渺茫的希望,掙扎著睜開眼睛,這個時候……夢就醒了。“你終於醒了!做惡夢了吧?看你嚇的渾身都是汗。”王海濤那兩道濃濃的眉毛皺成了一團,手也沒閒著,從褲兜裡粗魯的掏出一包紙巾為他擦汗,他呆呆的沒動,胸口還在劇烈起伏,王海濤“噗”的一聲笑了。“一個夢就把你嚇成這樣!呵呵……別怕,我在這兒呢,來,抱一個!”陳醉還是那樣睜著眼睛發呆,王海濤一下子就把他拽了起來,用一個半包圍的姿勢把他整個人圈進懷裡。“陳醉……你的心跳得好快……乖,別想了,我給你講個笑話吧……”“……不用了,我沒事。”回過神來的陳醉把頭靠在了身前溫暖的胸膛裡,以微笑的表情再次閉上了眼睛。這種舒適又安心的感覺裡他迷迷糊糊的想著:如果時間能永遠的停留在這一刻也是件不錯的事,雖然會這麼想的自己實在很自私。而當很久以後的他再次回想起這個微甜中帶著一點酸澀的小小願望時,竟然毫不驚奇的得出了結論,原來命中的一切因果劫數早已發生。 婚禮的祝福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這個世界就跨進了二十一世紀,人們迫不及待的體驗著各種新鮮事物,城市也早已更換了陳舊的面孔。曾經在街角的音像店,幾年前被重新裝修而變成了一個雅緻的餐廳。餐廳的生意還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