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十二年,是父親即將在牢獄裡度過的歲月,他一個字都沒說就接受了這個判決。曾經是傑出企業家的中年男人耷拉著腦袋,對於自己的刑期也沒說什麼。那個女人的刑期比其他兩個人都短,但她哭鬧著要求上訴,被庭警強拉下去的時候,她尖叫著大罵兩個人,其中一個人的名字是——陳正。這就是父親喜歡過的女人嗎?陳醉早已麻木的腦袋也禁不住迷惑,母親的淚水已經溼透了他的襯衫,他象來時一樣扶起她走出了厚重的大門。只有等在法院門口的三個大孩子陪他們回家,父母親以前的那些好朋友卻一個都沒出現。陳醉握住母親的手慢慢向前走著,朋友們都緊緊跟在他們身邊。王海濤的一臉鬱悶讓他想起去年夏天,那時的自己多麼希望快點長大,現在他知道自己真的長大了,可長大的感覺原來是這麼累、這麼重。如果可以回頭,他又會希望永遠都停留在過去,永遠不要有長大了的今天。明天……又在哪裡呢?他已經看不見了,但他很清醒的告訴自己:有些東西,他可以放棄;有些東西,他一定要揹負。哄著心力交瘁的母親勉強吃下點東西,陳醉再拿了藥到房間裡勸她早點休息,幾個朋友幫他打掃了一下家裡,順便還幫他洗了些衣服。等他出來的時候,累積的家務差不多都被做完了,他稍覺輕鬆的坐上沙發,才想起查問弟弟的行蹤。水靈小聲報告,陳揚一早就逃課了,一直沒見影子,本來早就想說,又怕陳媽媽擔心……所以就拖到現在了。陳醉看看牆上的鐘,已經是下午六點,也就是說,陳揚已經不見了一整天,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剛輕鬆下來的心情又被拉緊了,他記得昨晚的揚揚很反常,一說要去法庭,就用力甩上房門,之後再也不理他,今天早上也是一個人扔下他去的學校。想到陳揚現在一定又餓又渴,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叫王海濤跟他一起送兩個女生回家,也好去四處找找看。陶一和水靈都說還早,就陪著他們找了一會,夜色漸漸濃暗,他們還是在十點之前把女生送回了家。站在水靈家的院子外面,陳醉讓王海濤先回去,王海濤聽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對勁,一把拉住他說:“走,先陪我吃點東西去。已經好幾個小時了,你不餓,我可是餓得要命!”陳醉淡淡的說了句我沒胃口,哪裡敵得過王海濤的霸道,他幾乎是拉手拖腳的把陳醉押到了一家小館子裡,估念著陳醉這段時間胃不大好,讓老闆趕快炒幾個清淡的菜端上來。陳醉無奈的坐到他對面,他總算是放開了手,菜上得很快,僅僅在陳醉發呆五分鐘之後。王海濤偷瞄一眼不聲不響的陳醉,那張清秀斯文的臉已經被額前的頭髮遮住半邊,自從家裡出了事,陳醉連剪個發的時間都沒有,這麼炎熱的天氣,虧他受得住。“你幹嗎呢?吃啊!”王海濤騰出一隻手把筷子塞進陳醉手上,另一隻手忙著給他夾菜,陳醉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海濤哥……我真的不想吃……”“不想吃也得吃!”王海濤惡狠狠的命令他:“給我放到嘴裡,吞下去!”也許是這種語氣太兇惡,陳醉好像被嚇著了,看向王海濤的眼神空茫茫的,嘴巴卻乖乖聽話。一口,再一口,王海濤滿意的看著他一點點吃下那些東西,自己也陪著吃得很開心。時間靜靜流走,陳醉吃東西的動作變得很機械,王海濤這才發現有點異樣,停下筷子仔細看陳醉的臉,彷彿有所感覺的陳醉也抬起頭看他,於是他突然發覺了一件事:陳醉在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兩條溼潤的水跡從眼角一直蔓延到嘴邊,眼神仍然有點恍惚,這一刻的陳醉全無防備。這個時候……應該安慰,但王海濤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的心跳停止了半拍,他伸出的手撫上了眼前這張哭泣著的臉,火燙的指尖接觸到冰涼的眼淚。薄薄的面板下面是堅硬的骨頭,簡單的摩擦卻讓他宛如夢遊,陳醉靜靜的看著他,新的淚水滴落在他手心,溫熱的像是富含著生命,但更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你怎麼了?”時間凝滯了半分鐘,陳醉終於開口,他觸電般收回手掌,臉上熱辣辣的發起了燒。“……沒什麼,喝點酒吧,鬆弛一下。”“……嗯。”送上來的是半斤普通的散裝白酒,透明的酒液看起來跟水一樣純淨,卻原來是那麼的辣和苦。第一口下喉太猛,他忍不住咳了好幾下,苦澀而辛辣的味道充滿放任的刺激。再多喝幾口,也就習慣了,飄然的輕鬆使他暢快無比。以前任何一次喝酒都沒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因為以前不知道什麼叫累。真的很累……陳醉喃喃說著酒話靠在身邊那個肩膀上,我很累,我快受不了了……我擔心媽、擔心揚揚……可我什麼都做不了……爸……我們是你兒子……你為什麼……為什麼……“……難受就哭吧,累了……就睡吧,我在這兒呢……別想太多,知道嗎?”“我也想忘記……全都忘了,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