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四周濃密的夜色裡,寂靜的房間中彷彿還在迴盪他柔軟的呼喚,少年哽咽著搖動他變冷的身體。“……你醒醒……我不想殺你……對不起……你醒醒……我只想回去……沒有要你去死……也不要這把劍……你對我好我知道啊……我只是想回去……只是想回去……”若葉不記得自己在那個人身邊停留了多久,只靜靜看著窗外的天色由暗至明,淚水早已乾透,他仍然緊靠那副僵硬的軀體。曾經是那樣溫暖的懷抱,所以變冷了也不覺可怖,跟以前的那幾人大不相同。沒有逼自己穿女人衣服,沒有對自己用上古怪的刑具,就算做那件事情也有過快樂……從前他根本不知道做那種事也會有快樂。他不肯對那個人說話,是不齒自己放蕩的樣子,他一直在想只要那個人討厭他就會放他走,他說想殺人,他知道自己殺不了那個人,可是那個人……怎麼會死?心很痛、很痛,就像外婆死在他眼前的那天……對自己不好的人活著;對自己好的人死了,為什麼呢?是他不好……明明活不了多久還要害別人……胸口又喘不過氣了,好難受,咳得精疲力竭也停不下來……林若葉,你還不可以死……恍恍惚惚想了很多,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若葉慢慢的站了起來,手中握著那把短劍走向門口。門外是一道偏僻牆院,他竟是初次看清四周景物,久未見陽光的雙眼一陣刺痛,漂浮雲朵的天空從未這般遼闊。好漂亮……那人終是還了他自由,只不過以己命作陪,若葉心頭一酸,幾乎又要落淚,卻極力強忍著走出小院。院外是一條彎曲窄路,他毫不猶豫的走了下去,前方不遠處應是市鎮所在,只要到了那裡便可租一輛馬車。摸一摸腰間玉佩與懷中銀票,樣樣都是那人所贈,收在身上只因日日想著如何脫逃,如今總算派得上用場,但為何仍無半點歡欣得意之情?心中茫然思慮,腳下走走停停,當他進入那座市鎮已是好幾個時辰之後,肚子餓了就隨便找一家小攤吃東西。旁人見他身帶血汙,都是神色古怪、竊竊私語,他手上的大額銀票也找不開。那攤主為免麻煩竟沒收錢,只趕他快快離去,街邊的幾個地痞卻立時跟在他身後,所謂巨財不可露眼,露了便該他倒黴。那群人多日未有進帳,好不容易見了個孤身在外的財主,自然準備上前明搶了。待若葉發覺身邊有人,那幾人已然一擁而上,嘴裡還呼喝著什麼“快點還錢”,只用來堵塞路人之口。其時有好些人在旁看熱鬧,卻未有一人出手相助,若葉感覺有人在身上亂掏,往日種種噁心不快盡回腦中,慌亂間手觸劍柄竟是拔出即刺,正在搶他玉佩的那人眼睛陡然睜大,喉頭髮出“咯咯”之聲,他心中又慌又怕,便再將短劍抽了回來,刃上無血,那人卻已軟軟倒了下去。人群短暫的安靜後驚呼四起,那幾個行兇之人亦是嚇得僵立當場,若葉手中緊握短劍,身子不斷顫抖,腳踩之地慢慢浸開一片暗紅。四周的嘈雜之音、尖叫之音他俱是充耳不聞,眼中心中只剩濃烈的血腥味和欲嘔的難受,還有那人驚恐至極的眼神……殺人了,他殺人了……腦子裡很痛,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捶打,一下又一下,他漸漸失去站立的力氣,半跪在血泊中嘔吐起來。在知覺模糊的一霎那他終於感覺到舒服,因為什麼都不用想、也不用再吐了。三日後.萬全幫魏清言坐在床邊,床上是一個翻來覆去、正做著噩夢的少年,他的妹子魏清媛也坐在床邊的椅上,兩人輕聲的說著話。“三哥,大夫怎麼說?”“……很是不妥……不知哪個庸醫胡亂開藥,將他身子補得亂七八糟……”“三哥……你別生氣,他醒來後好好問過再說……啊,他醒了!”若葉雙眼睜開,神情卻頗為迷茫,嘴唇動了好半天才發出乾澀的聲音:“……你……我在哪兒?”魏清言臉上氣憤已換作平和,湊近他耳邊柔聲告知:“若葉,沒事了,這裡是萬全幫,你只管好好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