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便握起她的手,手中之物往她手心裡一擱,阿追下意識地低頭看去‐‐一枚扁平的水滴形小石落在她掌中,杏色的底子上刻著五道筆畫,筆畫中鑄上了淡淡的金色……她才剛看清它,腦中思緒驟如驚濤駭浪般呼嘯而起!☆、 尋回?一片漆黑裡,各樣的記憶在腦海中囂張地划著,聒噪地給她呈現著從前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阿追眼看著自己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逐漸長大,在弦國擁有萬人之上的地位。國府裡,一半地方都是她的。偌大的地方中,有她一切需要的東西,從起居之所到花園再到馬場,甚至還有兩條買賣東西的小街,那是獨屬於她的一方世界。從三歲開始,她就沒有離開過那裡,也沒有必要離開。她要什麼,都會有人替她添置,需要朋友陪伴的時候,國君也會召人來陪她。從老弦公尚在時便是這樣,無論她想見旁的巫師還是年紀相仿的貴族女孩,她們都會來得很及時。直到那天晚上。那陣子她正對釣魚有興趣,央著弦公陪她釣了好久的魚。收穫算得豐厚,末了她便看著竹簍裡的魚跟他說:&ldo;懷哥哥,讓人做魚湯來吧,我們一起喝!&rdo;他沒有拒絕,親自拎著魚送去廚房,她便先行回房等他。這裡的路她很熟,又是在國府裡,循理來說,不可能出什麼意外。可那晚偏就出了意外!她回房時一片漆黑,正奇怪婢子為何不來點燈,一柄利刃反著暗光自黑暗中刺來!她下意識地躲開一劍,回過神後又急退出門關門一擋,稍定了定神轉頭就跑,那人衝出來後在後面緊追不捨!她一路呼救,值守的護衛很快被驚動,遙遙地看到火把匯來時她大鬆口氣,那人卻先一步追近了,再度揮劍直刺!耳畔傳來的水聲讓她不急多思便傾身一滾,可算在被一劍刺頸之前滾入了水渠!然則那次卻真是倒黴,在水渠裡屏息躲了片刻後抬手一摸,竟已漂到了有石板蓋著的地方。她一時慌神就嗆了水,手腳亂劃亂蹬一番,好不容易又見到點月光的時候,就憋得沒有意識了。國府裡的水渠多是為防失火所用,同時也是亂世裡逃生的一條道。是以修得四通八達,窄渠會匯到四周的寬渠裡,寬渠則又自最北流入國府外的環河,環河直接與徊江相連……被人從徊江裡救起時,她已身在戚國。夢境至此戛然而止,阿追驀地睜眼,氣息不穩地大口大口喘著氣,下意識地想把這突然湧出的記憶按住。少頃後氣息漸漸平穩,她撥開千絲萬縷剛重新拾回的過往,終於想起自己是碰到占卜石後陷入暈厥。而後,那斷絃已久的記憶終於完全續上。她心平氣和地接受了‐‐她是弦國國巫,殷追。她睜開眼靜靜神定住目光,房中漆黑一片,該是正值深夜。有光火自廊下映照進來,暖黃的光暈中映著兩個輪廓。阿追揉著太陽穴又緩了緩勁,起身披上衣服走向門口。她將門一拉,兩個男人同時回過頭來。&ldo;太史令。&rdo;嬴煥頷首,眼含不明地關切道,&ldo;可感覺好些?&rdo;話音未落,他忽然被她沉靜得不同尋常的神色弄得噎了聲。阿追從容欠身:&ldo;君上。&rdo;戚王一瞬怔然,旁邊的弦公先他一步上了前,嘆氣道:&ldo;我只聽說這樣能讓你想起來,卻不知你反應會這樣大,抱歉。&rdo;是說給她看占卜石的事。那是和她心靈相通的東西,是以能如此猛烈地激起她前陣子絞盡腦汁都想不起的記憶。阿追緩緩抬眼,掠過他面容的目光淺含笑意:&ldo;君上不必道歉,您只拿給我一顆,已是先一步擔心有甚不好的結果、加以小心了吧?&rdo;她的語調雖向上揚著,眉梢眼底的篤然卻硬讓這話聽著不似發問。嬴煥直一陣屏息,凝神注視著這張已很熟悉的容顏,卻是愈看愈覺得與片刻前判若兩人。她眼角偶會閃過的嬌俏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他不曾見過的深邃。他原本一直對她的弦國國巫身份存了一分疑惑,覺得那樣詭秘的位子上坐得不該是這樣一個年輕姑娘,目下這份疑慮在她清冷的眸光中驀地掃淨了!那份睥睨天下者獨有的冷傲,與知天知地的巫者身份無比吻合。他滯了滯才說出話來:&ldo;女郎你……&rdo;&ldo;前些日子多勞殿下照顧。&rdo;阿追福身,本該謙卑的姿態裡卻讀不出半點謙卑。嬴煥怔了許久才得以應話:&ldo;無礙……&rdo;他輕咳了一聲,&ldo;既如此,便祝女郎歸途順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