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追戰戰兢兢地從傍晚等到深夜,坐臥不安的,在房裡都待不下去,就在風雪交加的廊下逛了一個來回又一個來回,滿心期盼著戚王真把人捉到,她也就能照常占卜了。子時的鐘聲遙遙傳來的時候,終於見到戚王身邊的護衛進了院,跟她說:&ldo;人找到了,是押在牢裡的一個。殿下說女郎請安心,他必不讓那人再施邪術。&rdo;玄明殿。嬴煥已換上寢衣準備就寢,聽了護衛稟話,自犯不著為個階下囚再更衣,穿著一身中衣褲就踱到了外殿。中衣褲俱是簡單的白色,比不得白日裡衣冠齊整的威儀,倒也並不掩骨子裡沁出的清貴。嬴煥在案前落座,略睇了一眼那人,輕笑:&ldo;昨天剛聽說你在朝麓坑蒙拐騙被捉,今日就成了給弦國國巫施邪術?倒是本王小看你了?&rdo;那人也無懼色,同樣一聲輕笑。嬴煥目光凌然:&ldo;說,背後是什麼人?攪擾國巫做什麼?&rdo;&ldo;不重要。&rdo;那人沙啞的聲音中透著輕鬆,佝僂的背抬了抬,&ldo;我說不說都不重要,橫豎都是一死;殿下您知道與否也不重要,反正您抓不到他們。&rdo;嬴煥化怒為笑:&ldo;你很自信?&rdo;&ldo;我們也是巫師。&rdo;他嘖著嘴給他了個解釋,又說,&ldo;弦國國巫早晚會任用我們。&rdo;嬴煥&ldo;嗤&rdo;地笑出了聲:&ldo;任用研修邪術之人?不論是本王還是弦公,都不會准許。&rdo;&ldo;那就走著瞧。&rdo;他沙啞地笑著,一副對將來了如指掌的樣子。嬴煥也還以一笑:&ldo;還卜出了什麼?&rdo;&ldo;也沒什麼了。&rdo;他並不恭敬地聳了下肩頭,目光定在戚王臉上,泛紅的眼底突然湧起有些詭異的笑。那人的笑聲裡含著樹皮相刮似的粗糲,忽地斂住:&ldo;明天,班國會和褚國一起,向戚國宣戰。&rdo;嬴煥一震,下意識地思量起如何應對。禇班兩國都是大國,如是一同攻戚,應付起來會有些難。就算雁逸用兵如神,此事也……&ldo;殿下您愛慕那弦國國巫。&rdo;忽地又傳來冷不丁的一句。嬴煥怔了怔,抽回神思來,矢口否認:&ldo;沒有。&rdo;那人佝僂乾瘦,看上去並無傷人之力,話聲卻讓他後背發寒:&ldo;現在沒有,以後也會的。&rdo;語畢又是低而啞的笑音,像是鈍鏽的刀片,一下下刮在他的後脊上。☆、?這次,大雪下了一個徹夜。沒有什麼風,鵝毛般的雪片慢悠悠地落下來,落在那邪巫留下的一泊血裡。初時,血還熱著,雪花便都化掉了。而後血慢慢冷去,雪片就再也不融,先令那血在地上凝成了一片殷紅的薄盤,又一點點地將那紅盤蓋住。嬴煥站在殿前簷下凝視著那攤血,直至晨曦斜照。他驀地回過神來,再仔細看看,殿前偌大的空地上已全然看不見那片紅色,白皚皚的盡是積雪,像是南束人喜用的厚重的羊毛毯子。他循循地呼了口氣,竟不太知道自己望著雪夜站了這許久,是在想什麼。起初他在斟酌若班褚兩國聯手宣戰,該當如何是好。但此事實則也沒那麼難想,將近丑時,他便著人去向雁逸下了令,又差信使快馬致書南束女王,決意與南束結盟,答應給予他們所需的金銀糧糙。之所以會選金銀糧糙,是因兵馬一項,阿追那日並未能佔出結果。而後他便兀自思忖了一番若給兵馬會有怎樣的後患……卻是不由自主地走了神,思緒像是圈裡的羊一樣,被一道驚雷炸得四散而逃,抓都抓不回來。嬴煥又吁了口氣,復看了眼那邪巫被護衛割喉、濺了一地血紅的地方,搖搖頭,終於轉身回到殿裡。那不過是個在朝麓坑蒙拐騙的巫師,所言能有幾句真?就算開戰的事被他料準,其他的也還要另說。班褚兩國的戰書另朝中一震,卻又並未引起太多驚恐。戰事從未真正停過,而且隨著各國君主野心的飛漲,燃氣烽煙的地方只會越來越多。這樣的情狀眾人心中早有預料,目下倒似是想慌亂也慌亂不起來了。藍鳧閣裡,阿追卻是仍心裡一緊:&ldo;四國開戰?會牽連弦國不會?&rdo;四國裡,班、褚在北,戚國與南束在南。從整個榮朝來看,這四國則是在西南邊盤成了一筆&ldo;豎折&rdo;。而在&ldo;豎折&rdo;的拐角處裡被盤著的,是弦國。是以阿追這樣一問,蘇鸞也有些緊張,定定神又遲疑著搖頭:&ldo;應該……不會吧!君上不理這些事,哪一國也不能逼他動兵。&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