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度到戚國後的這些時日，都沒有聽他提過任何要求，一提起倒格外直截了當。阿追略有遲疑，繼而覺得到底勞煩對方幫他治病，便大大方方地將擱在案桌一邊的布袋取過、氈布鋪開，開啟布袋一倒，裡面的三十三顆占卜石&ldo;嘩啦啦&rdo;色彩斑斕地落在布上。阿追闔上眼，手上撥弄一番，很快翻了八枚石子過來。她睜開眼，目光落在左側寫著&ldo;叵&rdo;、&ldo;西&rdo;、&ldo;金&rdo;、&ldo;江&rdo;的四枚上，凝神注目，頃刻間畫面騰起。&ldo;如果殿下給他們金銀糧糙……來年戚西旱災，徊江近乎乾涸，莊稼收成不好，南束人……&rdo;畫面稍遠了一陣，她微微眯眼才又看清楚，續道，&ldo;南束人會在那時以高價將糧糙賣與戚西百姓，還會以此充好，西邊會民怨鼎沸。&rdo;嬴煥眉心狠跳，又問：&ldo;那若是兵馬呢？&rdo;阿追視線收回，閉目靜歇了一瞬，又看向右側的四枚，那四枚上的篆字分別是&ldo;辛&rdo;、&ldo;南&rdo;、&ldo;葬&rdo;、&ldo;林&rdo;。她目光凝住，耳邊聲響四起！喊殺聲、呼和聲、疾風聲、馬蹄聲、婦孺叫聲不絕於耳，她陡然一驚，更聚精會神一些，卻還是隻能聽到這些聲音。只有聲音，但看不到任何畫面。阿追大感意外，強將視線從那四枚小石上移開，緩了兩息後再看過去，依舊是如此。嬴煥略顯惑色：&ldo;女郎？&rdo;阿追屏息，手掌將那幾塊石頭按住，抬眸歉然：&ldo;我總分心，看不清東西，遲些再幫殿下看？&rdo;嬴煥睇睇她，頷首：&ldo;好，有勞了。&rdo;而後她便如常傳膳，戚王也先回玄明殿用膳。待得他離開後，晚膳很快端上來，阿追卻完全無心享用。巫師所用的占卜石，雖則字元都一樣，但材質是不同的。普通的小巫師會拿普通的石塊之類來做，她這一套則是尋各地的珍奇寶石所刻，既好看，又更具靈氣。可拋開材質間的差別不提，更多的區別其實在人身上。旁的巫師多是翻過石頭、而後去解上面的符文，以此洞察天機。而她與弦國的歷任國巫，則都是看到翻出的結果便能直接讀到畫面、聽到聲音，如此自然更準確也更具體，這才讓他們不同於旁的巫師。方才那種無端見不到畫面的情況……阿追定下氣思量，幾番斟酌後，姑且安慰自己說，許就是不夠專注所致‐‐從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三年前姜懷頭一回說要娶她的時候，她就被擾得好幾日心神不寧，占卜時看到的畫面模模糊糊。可把她氣壞了，直罵他擾她正事。這般想過後，阿追告訴雲琅：&ldo;幫我備水沐浴吧，讓阿鸞幫我挑一樣安神的香焚上，我睡一會兒，晚些再請戚王殿下來。&rdo;雲琅福身應下，阿追執箸戳戳眼前的一碗粟米飯，勉勉強強地吃起來。蘇鸞一向瞭解她，聽雲琅說了安排後，便來勸她說：&ldo;精神不好就歇歇，大不了跟戚王回個話，明天再說‐‐反正結盟的事肯定還要和朝中詳議，不急這一會兒。&rdo;阿追卻搖頭，覺得還是儘快占卜出來為好。自己在這裡養病已有些時日了，戚王難得提個要求，她再拖著多不合適？於是用完膳後她歇了一歇，就自己去沐了浴，回來後在安神香的味道中沉沉地睡了一覺。睡醒便立即換了醒神的香、又將屋裡四盞多枝燈上的蠟燭皆盡點燃，靜靜坐了一會兒，神思已完全清明。她差人去請戚王，戚王很快便到了。二人屏退下人各自落座，阿追再度將一布袋的占卜石傾倒在毛氈之上，闔眼撥弄。腦中有靈光一閃的時候，便是觸及了要用的石頭。她仍是連翻了四塊過來，定神睜眼。竟與先前的四塊截然不同。&ldo;明&rdo;、&ldo;未&rdo;、&ldo;中&rdo;、&ldo;木&rdo;，四塊石頭亮晶晶地擺在眼前，阿追深吸了口氣，竟是既無畫面、也無聲音？閉眼緩緩，再度睜眼看去，她目光倏爾一滯，啟唇輕讀了一遍眼前四字，驚悟間狠抽了一口冷氣，面上的震驚揮之不去。&ldo;女郎？&rdo;嬴煥見狀，知道有些不對。遲疑片刻，在她面前晃了晃手，&ldo;怎麼？結果不好？&rdo;&ldo;不……&rdo;阿追輕應了一個字，搖搖頭，耳聞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心中滋生的恐懼像是一縷墜進清水裡的濃墨，緩慢卻無可抑制地散開，漸漸便讓整盆清水都染了墨色，想當看不見都不行。她望著那四個字，手一攥便覺滿手心都是涼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