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雖然心裡不捨,她還是強逼著自己下榻回房,出門前頭都沒回,就怕再多看他一眼便又要多聊上兩句。走出門檻,她回身將房門一闔,眼淚冷不丁地就湧出來了。說不清這回心思怎麼這麼重,她明明已見過他出徵那麼多次、凱旋那麼多次,這回卻還是滿心的擔憂,使勁在眼眶裡撞著。她仔仔細細體會著,感覺……並非有什麼&ldo;不祥的預感&rdo;,更不是質疑他的實力,只是他在她心裡的分量實在不一樣了。朝夕相處了這麼久、她又成功地說服了自己&ldo;繞&rdo;過那道坎接受他,那道此前已有過多次的出征旨意便成了一道驚雷似的,劈得她無論如何靜不下心。哀聲一嘆,紅衣提步往自己的住處走。就算知道今夜必定睡不著,她也不能在他房門口待著,不能擾得他也睡不著。寒風仍在颳著,黑漆漆的天空中偶有乾枯的樹葉飄過。黎明尚未到來,席府中的燈火倒已亮了大半,席臨川整肅戎裝,一如往日出徵前一般寡言少語,踏出房門抬眼一看,卻見紅衣在門口站著。他與她對視了一會兒,仍沒有說話,徑自向外走去。上一世,從第二戰開始的每一次,那個紅衣都會送他到府門口,他習以為常,這一世也曾為這變動而不適應地失落過幾次。這回,她來送他了,他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這麼各自沉默地一同往府門口走,他走得步子大且快,她追得愈發費力。腳下越來越亂,終於一個趔趄。席臨川幾是下意識地就伸手扶穩了她,凝視她一會兒,笑喟道:&ldo;你回去睡吧,我沒事。&rdo;寒風中,她的薄唇微微顫著,強自壓抑的情緒在他伸手捏她臉頰的時候終於繃不住了,驀地撲在他肩上,&ldo;哇&rdo;地一聲哭了出來。&ldo;……&rdo;席臨川一時竟被嚇住,除卻伸手抱住她,做不出任何反應。‐‐基於上一世地記憶,他對她在送他出徵前哭並不意外,卻完全沒料到是這樣的放聲大哭。哭得就像個在外玩耍時被欺負慘了的小孩子,什麼都不管,就差把眼淚往他的甲冑上蹭了。&ldo;紅……紅衣。&rdo;他發怔地拍拍她的背,&ldo;我還活著呢,你別……&rdo;她還是哭得停不下來。這一夜積攢出來的壓力和懼意一下子得以釋放,本就難以停住;加上他的甲冑冰冰涼涼的,一點溫暖都沒有,讓她越哭越難受。&ldo;你給我寫信……&rdo;她大哭著道。席臨川看看打著燈籠紛紛張望過來的過往家丁,連忙拍她:&ldo;好好好……寫信。&rdo;&ldo;不許扔姻石……&rdo;她抽抽噎噎地道。&ldo;不扔!絕對不扔!&rdo;席臨川被僕婢們忍笑的神色弄得直臉紅。她從他肩上掙下來,滿臉淚痕地抬頭瞧一瞧他,擦一把淚,又說:&ldo;你活著回來。&rdo;&ldo;嗯……&rdo;他不敢將這句應得太肯定,戰場上,變數總是有的。雙手扶在她頸後,他的拇指刮過她兩邊臉頰,略俯下身,認真道:&ldo;我努力活著回來。但無論如何,你好好過你的日子。&rdo;&ldo;嗯。&rdo;紅衣連連點頭,再擦眼淚間四下一掃,終於意識到旁人的目光。她臉上驟紅,低著頭繞到他身後就把他往外推,一邊推一邊唸叨:&ldo;快走了……不能遲到。&rdo;手上卻分明沒使什麼力氣,步子也走得慢極了,心間的矛盾被他一覽無餘。滿懷著想扭頭安慰她的心思任由著她往外推,踏出府門的那一剎,再回頭一看她那副複雜到不知該如何描述的神色,席臨川卻是忍不住笑了。知道她這些情緒全是真的,相比之下,上一世那哭得嬌怯好看的樣子,反顯得有些虛偽了。他一壁回想著一壁上了馬,甫一策馬,復又將馬勒住,再度看向伏在門邊望著自己的身影:&ldo;紅衣。&rdo;&ldo;嗯……&rdo;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寒風中聽著弱弱的。&ldo;我活著回來。&rdo;他道。思忖須臾,又續說,&ldo;你若有事要給我寫信,就寫給綠袖。驚蟄看後自有辦法告訴我。&rdo;&ldo;嗯!&rdo;紅衣應話的聲音顯然明快了許多,淚意中綻出笑容來,一邊應著一邊揮手,&ldo;你去吧,我沒事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