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自不是挑這禮數不周的時候,兩人一路半點未停,直至進了他所住的院子,推門而入。室內一派安靜。有婢子正跪坐在旁為席臨川喂著藥,每一勺均是以瓷匙輕啟開嘴唇才能送進去,他自己無知無覺,半點反應也沒有。聽得腳步,那婢子稍轉過臉來,見了來人深一欠身:&ldo;大將軍、長公主。&rdo;&ldo;怎麼樣了?&rdo;鄭啟眉頭深蹙,側首問齊伯,齊伯一揖:&ldo;中毒不深,郎中說不多時便能醒來。&rdo;夫妻二人顏色稍霽,長公主默了一默,又問:&ldo;知道是何人下毒了麼?&rdo;&ldo;這……&rdo;齊伯稍猶豫了一瞬,拱手道,&ldo;尚不確信,只是那盞茶……是新入府的顧氏奉上的。&rdo;敏言長公主黛眉一蹙:&ldo;其間經過旁人的手麼?&rdo;齊伯答道:&ldo;皆問過了,沒有。&rdo;長公主便起了幾分疑色,瞟他一眼,道:&ldo;那還有甚不確信之處?茶沒經過旁人的手,還能是誰下毒?&rdo;&ldo;長公主容稟。&rdo;齊伯又一揖,沉然答說,&ldo;這顧氏是陳夫人送進來的。&rdo;夫妻倆同時一滯,皆有幾分訝色。長陽城中貴族世家頗多,權力盤根錯節,相互陷害的事不算鮮見,這送個美女到枕邊而後下毒謀害也是一種並不新鮮的手段,不足為奇。另二人驚訝的是……這&ldo;陳夫人&rdo;姓鄭,單名一個念字,是席臨川的親生母親,哪有做母親的送人入府害親兒子的?眼看席臨川前途無量,日後於他母親而言定算得個依靠,可見這一道全然說不通。敏言長公主困惑地看向丈夫,鄭啟思了一會兒拿了主意,告訴齊伯:&ldo;速派人知會長姐一聲。&rdo;齊伯應了聲&ldo;諾&rdo;,又遲疑著詢問:&ldo;那您的另一位姐姐……&rdo;這便是指皇后了。鄭啟略思忖,遂搖了頭:&ldo;先不必驚動宮裡。&rdo;陳夫人並不住在長陽,她一時半會兒趕不到,席臨川自己又沒醒,就只好鄭啟和敏言長公主這身為舅舅舅母的先拿主意。顧氏南蕪暫被押了起來,席府也緊閉的大門,出入皆需嚴查。是以紅衣暫且去不了敦義坊看孤兒們了,在府中也不敢隨意走動,閒時就只能聽聽各樣傳言。一說顧南蕪有一半赫契血統,目下眼看戰事又要起來,她許是效命於赫契王廷,受旁人指點取席臨川性命。‐‐紅衣聽言一聲嘆,那鄒怡萱已顯然不是善類,沒想到這顧氏的背景還更可怕些,大感&ldo;豔福不淺&rdo;也不全是件好事。又聞敏言長公主已屏退旁人找顧氏問了兩次話,硬是什麼也未問出來。顧氏除卻鳴冤什麼都不說,更不曾承認自己下毒。‐‐不由大覺這赫契人也有些本事,竟然嘴巴這麼嚴。明知這是大夏的都城,死扛到底多半隻有不得好死的人,卻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到了傍晚天黑時,又聽聞席臨川還沒醒過來,中毒的情況似比眾人所以為的要嚴重多了。一石激起千層浪。霎然間各樣的傳言都沒了聲息,不再有任何人去打聽那些有的沒的事情。此前能安心&ldo;八卦&rdo;,到底是因為聽說席臨川無大礙。目下這顆定心丸突然被抽走了,席府轉而間恐慌一片。紅衣感覺心中狠狠一墜。躺在榻上,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似乎只是覺得心裡陡然空了。席臨川可能會死去……這念頭在心裡盤繞著,繞得她心中莫名地發堵。彷彿在無可遏制地懼怕著什麼,然順著這心思仔細探究了一番,又覺得好像只是因為接下來的境況無法預知、對未知的事情心存懼意而已。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她篤然認為,自己是絕不在意席臨川是死是活的,這個人曾差點要了她的命,她沒有空閒心思為他擔憂什麼。卻是轉而又想到,他是救過她的命的。宴上面對何慶時一次、在宮中她敏症發作時一次、前幾日又一次。他每一次都可以不管她的,尤其何慶揮劍劈來的那天……他但凡遲疑半點,她可能都已經命喪劍下了。可他迎上去的那麼快,轉瞬間將她護到了身後,而後向何慶步步逼近,直至伸手握刃將何慶手中的劍奪了下來。那天她沒受傷,但他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