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廳上各房來弔唁的親戚朋友都在,韓嫣的兄長韓兆也在其中,週三老爺的臉硬生生憋成了豬肝色,怒道:&ldo;誰,誰攛掇你了,做叔叔的不過說了一句‐‐&rdo;周立年一身麻衣,這些天忙碌不堪,人更顯得黑瘦,只一雙眼睛卻是銳亮逼人,道:&ldo;我朝習俗,女子嫁妝乃是私產,如何支配,夫家人不得插手。今日各位親朋俱在,正好把話說個清楚。嗣母生前曾言,家業由我與妹妹平分,可見嗣母並無偏頗,三叔方才那些話,以後切勿再出口了。然而立年過繼,並非為謀產業,嗣母之嫁妝,自然由妹妹繼承,其餘宅院,自然歸我,妹妹也定不會與我計較。不妨趁著今日,就將產業分割,定了名分,免得日後再有人惦記,攪得我二房不得安寧,並連七房的名聲也壞了。&rdo;劉管事在旁聽得連連點頭,只是奴僕身份,又是外姓,不能多說什麼。轉見綺年站在門外,忙過來低聲道:&ldo;表小姐,這位少爺是個好的,姑太太果然是不曾看錯人。&rdo;綺年看著周立年閃亮的雙眼,緩緩點了點頭。不管周立年所求為何,他終究是在有資格爭這份產業的時候沒有爭。也許他是所謀者大,也許他是出於自尊不屑爭,也許他過繼真是為了報吳氏平日裡照顧的那份恩情,無論如何總是她得了好處,所以,她也應該感恩才是。清家業安排後路自從在吳氏靈前將二房產業劃清,果然是少了許多麻煩。吳氏用嫁妝所置的鋪面莊子皆歸綺年,只有這處宅子與幾百兩現銀歸了周立年。李氏本要回舊宅子裡去住,被綺年挽留了下來,只說母親不在,李氏住下,也好避嫌。古語有云,男女七歲不同席,即便是親兄妹,年紀大些也要避著,何況綺年與周立年只是嗣兄妹,年紀又都不小了。李氏聽得有理,也就安心住了下來。綺年將宅子劃成兩半,小山居做了靈堂,日後也打算空置著。這是父母住過的地方,綺年不能住,卻也不能讓別人住進去。收拾出週二老爺從前的書房給周立年居住,李氏就與她同住珠玉閣。產業這一劃定,三房終於發現自己再撈不到什麼油水,索性連後頭吳氏的三七、五七都不來了。綺年倒落得清靜,時常獨自去靈堂裡坐著,腦海裡來來回回全是與二老爺和吳氏一起生活的片斷,有些連她都覺得陌生,說不定是這具身體生前零碎的記憶。白日裡事情太多,只到了晚上靈堂上如此的安靜,才讓人越發明白‐‐吳氏真的去了。活了兩世得到的唯一的母愛,以後再不會有了。&ldo;姑娘‐‐&rdo;如燕輕輕晃了晃綺年,聲音裡也微微帶了點哭腔,&ldo;這裡冷,姑娘還是回房罷。看手都冰涼了,萬一受了寒可怎麼辦。&rdo;明日就是七七,可以起靈除服了。這些天綺年天天到靈堂來守夜,她真怕姑娘把身子熬壞了,除了服自己反而倒了。綺年抹了抹滿臉的淚,覺得心裡空了一塊兒,然而這一通發洩之後到底是輕鬆了一些,便扶著如燕的手站了起來。邁出靈堂,遠遠聽得鞭炮聲東一處西一處零散地響。已經進了臘月,有那耐不住性子的頑童便提前拿了炮仗來放,卻越發顯得周家靜寂寥落。綺年不由得停了腳步,剛要說話,忽見西邊垂月門裡走出個丫鬟來,正是如鶯。手裡提著個食盒,走得幾步才看見綺年,忙上來笑道:&ldo;少爺還在讀書,恐怕夜裡餓著,方才在廚房熬了點粥送過去。給姑娘留了一碗在爐子上溫著,奴婢現去取?&rdo;綺年抬眼看了看她。如鶯今年十八歲,在四個丫鬟裡已是最大的,若吳氏沒有去世,大約過了年也要給她挑個人家了。如鶯身量已經長開,雖然因有喪事只穿著素青綢襖,頭上也只插了一支銀簪,但杏眼桃腮,並不因素衣而褪色。如鶯見綺年一言不發,只管打量她,不由得臉上微微一紅,低頭道:&ldo;姑娘看什麼呢?夜裡風涼,仔細受了寒。&rdo;雖然臉頰上有幾分紅色,但衣服頭髮一絲也不亂,簪子也端端正正地插著。綺年移開目光向垂月門裡邊望了望。書房透著燈光,隱約可見周立年端坐桌前的身影。綺年扶著如鸝的手往珠玉閣走,漫不經心地說:&ldo;劉管事已派人回京報信了,你們都是來了這裡才買進來的,若是舅舅要接我去京城,你們打算怎麼辦?&rdo;如燕一怔,隨即道:&ldo;奴婢是家裡逃荒來賣在這裡的,這都七八年了,早不知道父母都去了哪裡,自然是跟著姑娘的。如鸝老子娘也早去了,被哥哥嫂子賣出來,想來也是不肯回家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