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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他也記不得自己牽過霍相貞多少次,反正霍相貞那性子是異常的倔,挨完揍後往那一站,如果沒人理的話,他能直挺挺的站一夜。馬從戎撫今思昔,最後抬眼去看霍相貞,忽然感覺自己很愛他。挽起袖子從水中撈起一條毛巾,他把毛巾擰乾了往手上一纏,隨即起身坐上缸沿,拉起對方的一條胳膊慢慢搓。霍相貞閉了眼睛,不知不覺的睡著了。一夜過後,霍相貞便打算返回順德府。這一趟他是不聲不響偷著出來的,所以一路輕裝簡行。馬從戎提前往鐵路局打電話,給他要了兩間包廂。上午十一點的火車,照理來講,並不算早;但霍相貞難得的睡了個懶覺,起床時已經是八九點鐘。吃了一頓早飯之後,他昂首挺胸的站在客廳裡,等著馬從戎伺候自己穿大衣。馬從戎已經穿戴整齊了,雙手捏著大衣領子一抖,他低聲說道:&ldo;大爺,伸胳膊。&rdo;霍相貞乖乖的把胳膊伸進了衣袖子裡。馬從戎隨即繞到前方,又給他一粒一粒的系紐扣。安德烈站在一面大穿衣鏡前,轉著圈的照來照去。今天他也是西裝打扮,並且從秘書長手中得到了一頂很俏皮的小禮帽。歪戴著帽子露齒一笑,他像個穿了新衣服的小孩子一樣,別有一種壓抑著的興奮。忽然從鏡子中看到了霍相貞的臉,是霍相貞留意到了他的搔首弄姿。他不好意思了,同時聽到霍相貞漫不經心的評論道:&ldo;傻頭傻腦的。&rdo;李天寶沒有來,隨行的是幾名普通副官,這時也都準備好了,探頭探腦的站在客廳門外。及至馬從戎彎腰給霍相貞繫好了大衣的衣帶,副官們無需吩咐,自動就轉身先出了門。院門外面停了兩輛黑色汽車,馬宅的大狼狗抖擻毛髮,眼神很機警的注視著副官們。霍相貞一手拿著一副皮手套,一手拿著一頂禮帽,一邊大步流星的向外走,一邊抬手把帽子扣到了頭上。安德烈腿長步大,和他肩並了肩。馬從戎則是緊追慢趕,同時笑道:&ldo;大爺,您慢點兒走,時間夠著呢,您急什麼?&rdo;霍相貞沒理他,一鼓作氣走出了大門。副官們連忙開啟了前後排的汽車門,而霍相貞在上車之前,回頭又看了馬宅一眼。馬宅實在是處溫柔鄉,兩頓飯一個澡,真是讓他舒服透了。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還能來,希望是在大功告成之後,否則一顆心被心事墜著,舒服都舒服得不徹底。收回目光轉向前方,他在安德烈和馬從戎的簇擁下,打算彎腰上車。可就在他要低頭的一剎那間,道路對面忽有一輛汽車疾馳而至。只聽一聲刺耳的剎車響,半開的車窗中伸出槍管,對著霍相貞的腦袋就開了火!而在槍聲響起的前一秒鐘,安德烈像有所感應似的,驟然轉身撲向了霍相貞。連霍相貞帶馬從戎一起抱住了,他用他的大個子生生壓倒了兩個人!霍相貞大睜著眼睛,只見面前騰起一團紅霧,是一粒子彈穿透了安德烈的脖子。人聲狗吠立刻激烈了,副官和保鏢一起拔槍去打汽車。霍相貞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抬手抱住了身上的安德烈。熱血像激流一般,從彈孔中滾燙的噴出來。霍相貞心裡明白,小老毛子沒救了。七隻手八隻腳伸過來,生拉硬拽的攙扶起了他。他起來了,馬從戎卻還直挺挺的躺著,滿頭滿臉全是血。霍相貞緩緩的轉動腦袋望向了他,忽然懷疑他也死了。抓著前襟一把拎起了對方,他低聲喝道:&ldo;馬從戎!&rdo;馬從戎慢慢的張開了嘴,帶著哭腔發出了一聲呻吟。一名保鏢也蹲下來仔細檢視了他的頭臉,末了抬頭告訴霍相貞道:&ldo;大帥,三爺沒事兒,可能是嚇著了。&rdo;霍相貞一聽這話,當即鬆開了手。低頭再看懷裡的安德烈,安德烈的藍眼睛正在褪色‐‐蔚藍蔚藍的一雙眼睛,大海一樣,天空一樣。他的藍眼睛,對著霍相貞的黑眼睛。熱血快要流盡了,他冷得靈魂都要結冰。偎在霍相貞的懷抱裡,他還是回到了大革命那一年的寒冬。那一年他是個惶恐茫然的小男孩,死裡逃生的到了異國,想要找個地方安身取暖,然而始終找不到,要凍死了。可憐巴巴的開了口,他用最後的力氣說了一句話,是俄國話。中國話始終學不好,以後,可以不必再學了。他說:&ldo;爸爸,冷啊。&rdo; 起兵馬宅門前是一條整潔肅靜的道路,正能容得刺客的汽車橫衝直撞。副官對著車窗輪胎連連開槍,玻璃和輪胎全中了彈,但是汽車伕還能堅持著讓汽車在路口拐了彎。及至副官保鏢和巡捕們趕上之時,汽車已經停在了路邊。行人們嚇得鬼哭狼嚎,因為駕駛座上歪著個血淋淋的人形,正是被打爆了腦袋的汽車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