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春好的眼中,雷督理這人變幻莫測,可謂是喜怒無常到了極致,然而外人看他,卻是另有一番不同的印象,比如來自熱河的虞天佐都統,一見他便喜笑顏開,張開雙臂便迎了上去:&ldo;雷老弟!你可來了!&rdo;說完這話,他摟住了雷督理,在他臉上噼裡啪啦的親了幾個大嘴。周圍的一圈男女見狀,都笑了。虞天佐一手攬著他的肩膀,一手一指他的臉,對著眾人嚷道:&ldo;這傢伙總這麼噴兒香的,我不跟他親熱親熱,都對不起他灑的那些香水!&rdo;雷督理一邊揮手讓他&ldo;滾蛋&rdo;,一邊往屋子裡頭走。這屋子乃是北京虞宅的一座大客廳,虞天佐這人愛玩愛鬧,偶爾進京一趟,在飯店房間裡折騰不開,所以專門買了這一處宅子落腳。此刻客廳裡已經熱熱鬧鬧的坐了不少人,其中的女子們都是花團錦簇的青春人物,正是虞天佐從衚衕裡叫來的條子。虞天佐是一位都統,雷一鳴也是一位督理,所以二人是廳中地位最高的,當仁不讓的坐在上首大沙發上。雷督理隨著虞天佐剛一落座,立刻就有兩個姑娘偎了上來,原來這位虞都統也不過是四十來歲的年紀,生得白麵長身,單眼皮直鼻樑,說他如何英俊,那是有點虧心,但是馬虎一點,倒也稱得上是器宇軒昂。堂子裡的姑娘既知道他有的是錢,又看他那樣貌也過得去,自然願意來敷衍他。虞天佐把個姑娘推向了雷督理:&ldo;夥計!你他媽的是見色忘友啊!昨晚讓你今天早點兒過來,你可好,反比別人到得更晚!怎麼著?光顧著摟新太太睡覺,沒心思出門了?&rdo;雷督理當即答覆:&ldo;去你孃的!有話說話,扯我太太乾什麼?&rdo;然後他向後一靠,把兩條腿架到了茶几上,又欠身換了個姿勢‐‐中午他翻床落地之時,屁股先著了地,險些將兩瓣屁股摔成四瓣,直到現在還是餘痛未消。虞天佐看他表情不對,當即問道:&ldo;你怎麼了?哪兒掛彩了?&rdo;雷督理答道:&ldo;我又沒上戰場,上哪兒掛彩去?我是‐‐&rdo;他沒好意思實話實說,故而避重就輕:&ldo;我是腿疼。&rdo;此言一出,旁邊的姑娘立刻捏了小拳頭,在他腿上輕輕捶了起來。虞天佐看那姑娘像對雷督理很有意似的,當即連著開了一長串玩笑,惹得眾人鬨笑不止,連雷督理都忍不住樂了。如此過了一個來時辰,天色暗了,虞天佐便命僕人開了晚飯。輝煌的大吊燈下,這些人口中吃著美酒佳餚,懷裡摟著紅粉佳人,越發鬧得不堪,及至他們東倒西歪的醉成一灘稀泥了,雷虞二人卻是不知何時溜下席去,躲進了一座清靜小院裡。在院內廂房的暖炕上,虞天佐急著先燒幾口鴉片煙過過癮,可因為接下來他要和雷督理進行一番秘密的談話,所以不便招僕人過來伺候,只得親自出手,偏又手笨,將個煙泡燒得淋漓糊塗。雷督理本是靠在一旁的鴨絨枕頭上抽菸卷,如今看不下去了,索性叼著香菸靠過來,從他手中接過了煙籤子:&ldo;給我。&rdo;虞天佐側臥了下去,看雷督理咬著菸捲瞪著眼睛,全神貫注的燒煙:&ldo;你不來一口?正經的印度大土,新從香港弄過來的。&rdo;雷督理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煙泡上:&ldo;戒了,不要。&rdo;隨即他指揮虞天佐:&ldo;來吧,這個煙泡燒好了,你看看我這個手藝,怎麼樣?&rdo;虞天佐把嘴湊上煙槍,在吸菸之前搶著答道:&ldo;手藝不賴。你別當官了,跟我回承德去,我僱你給我燒煙,一天管你三頓飯,月末還給你二十塊月錢,夠意思吧?&rdo;雷督理燒起了第二個煙泡,燒得頭都不抬:&ldo;管飯就夠意思了,還給錢?&rdo;虞天佐吸上了,便非一口氣吸完一個煙泡不可,無暇回答。等到吸完一個煙泡了,他忙裡偷閒,又道:&ldo;人生在世,求的無非就是個享受。這玩意兒咱們又不是吸不起,你戒它幹嘛呢?&rdo;雷督理沒回答,只&ldo;唉&rdo;了一聲。一&ldo;唉&rdo;之下,嘴裡的菸捲還掉了,把他那衣袖燒了個小窟窿出來。把菸捲扔到地上去,他一口氣燒了十個煙泡,讓虞天佐吸了個飽足。虞天佐坐起來喝了一壺濃茶,真是滿意了,這才騰出嘴來,說正經話:&ldo;大總統那邊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個直魯豫巡閱使,他究竟是想選誰?&rdo;他坐起來,雷督理倒是躺下了:&ldo;這個事情,是有能者居之,用不著管大總統怎麼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