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著罵,士兵們飢腸轆轆的癱在地上,也急了,坐著和他對罵:&ldo;你他媽的有車坐有馬騎,你是不累了,可我們是靠著兩隻腳走的,我們憑什麼不累?留下來讓人打死,爬起來活活累死,橫豎都是死,還不如讓人打死,落個痛快!&rdo;此言一出,又有一人高聲嚷道:&ldo;我們為你賣命一場,一點好處也沒落著,你反倒還要斃了我們,你他媽也是人做的?張嘉田,我操你媽!&rdo;這一番話可稱是罵出了士兵們的心聲,所以在這罵聲落下之後,遠近計程車兵都吼了起來:&ldo;張嘉田,操你媽!張嘉田,操你媽!&rdo;這幫士兵平時操練喊口號時,都不曾喊得這樣整齊有力過。張寶玉聽了,氣得眉目變色,抓起步槍就真要殺人,張嘉田一把將他的步槍槍口壓了下去,對著士兵吼了回去:&ldo;操我媽,也得走!你們全他媽的留這兒死絕了,我他媽的給誰當師長去?我告訴你們,你們哪個死在這兒了,我將來就到誰家操誰的媽去,哪個死了,哪個就是我野兒子!&rdo;說完這話,他轉身走向隊伍前頭,同時對著張寶玉大聲說道:&ldo;把馬牽開,不是都看我騎馬眼熱嗎?我不騎了,要走一起走!&rdo;馬伕把馬牽走了,其餘的軍官‐‐凡是有資格騎馬的‐‐也都下了馬。士兵們見狀,覺著自己罵得夠勁兒了,小張師長做得也夠勁兒了,便陸續的站了起來,不情不願的繼續跟著他上了路。走了沒有多遠,他們又進了一片山林。張嘉田現在也走出了經驗,知道在這崎嶇不平的山地上走路是最費勁,但是當著後頭那幾百人的面,他高抬腿輕落步,走得蹦蹦跳跳頭也不回,絲毫不露怯。可他扛得住,後頭計程車兵們體力早已透支,卻是再也扛不住了,不知道是誰急了眼,咬牙切齒的又喊了一嗓子:&ldo;張嘉田,操你媽!&rdo;有這一嗓子帶頭,幾百人的大合罵就又開始了。唱歌似的,喊號子似的,他們扯著嗓子邊罵邊走,張文馨裝聾作啞,副官秘書們面面相覷,張寶玉氣得想要罵回去,然而前方的張嘉田忽然轉了身,高抬雙手隨著罵聲打起了拍子,等到那罵聲隨著他的指揮越發整齊了,他做了個向左轉的手勢,於是隊伍一步沒停,訓練有素的一起往左轉了彎。士兵們累得要死,也沒有好吃好喝,然而扯起喉嚨罵了一場,罵得痛快淋漓,罵得身心舒暢。這一回他們走得分外長久,最後他們進了一處鎮子,就聽周圍百姓的口音都變了,隨便抓了個人一問,這才知道,自己已經進了察哈爾地界。張嘉田終於下了就地休息的命令,也不許他們騷擾地方,拿了錢出來買饅頭買熱水。自己拿著一個熱饅頭咬了幾口,張嘉田想要支使馬永坤去打聽打聽這地方是歸哪個縣管,然而轉念一想,還是把這差事派給了張寶玉‐‐馬永坤這人瞧著太不招人愛,當地百姓看他可恨,很有可能不告訴他實話。張寶玉顛顛的跑進一家茶館裡,對著掌櫃問了半天,不得要領,因為掌櫃所說的語言,也許是山西話,也許不是山西話,但不管是哪裡的方言,他都聽不大懂。他活了十幾歲,最遠也就是跑跑北京天津,沒見過外頭的世面,也沒聽過外面的語言。一頭霧水的出了茶館,他沒了法子,只好把他那親爹張文馨拽了過去。他近來總覺得他這位親爹&ldo;什麼都不懂&rdo;,然而親爹扶著櫃檯彎著腰,竟然半死不活的跟著茶館掌櫃嘮了起來。他站在一邊聽著,心中對爹依舊毫無崇敬之情,認為爹之所以能聽懂這掌櫃的話,完全只是因為爹老。如此靜聽了片刻,他心裡有了答案,立刻拋棄親爹,要跑出去向乾爹做一番彙報,哪知道他剛把一隻腳邁出茶館大門,就發現鎮子上的形勢變了。他們被一支軍隊包圍了!包圍他們的這支軍隊,乍一看上去,可以說是來歷不明。他們的軍裝都是本地土布染的,染得深一塊淺一塊,並沒有個固定的顏色,手裡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從機關槍到大砍刀,還有扛著紅纓槍的,一應俱全,也像是要開博覽會。嚼著饅頭喝著熱水的張部士兵一見來了敵人,登時叼著饅頭一起站了起來,張嘉田也緊張了,張寶玉也拽著他爹跑了出來。這時,對方的長官出了場。對方士兵的形象和武器雖然都有資格開辦一場博覽會,對方長官卻是戎裝馬靴俱全,腰間扎著寬牛皮帶,胸前口袋裡插著墨鏡,頭上戴著巴拿馬草帽,手裡還攥著一把大摺扇。出場之後,該長官開口便問:&ldo;你們是張嘉田師長的隊伍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