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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鄒童不知到了什麼地方,四處都亮得刺眼,他伸手保護著自己的視線,試探地朝前走,許久許久,才看見前方似乎透個人影兒,他有了目標,朝那裡前進,卻發現是周書博坐在學校樹下的長椅上,那是他們經常見面的地方。&ldo;等你半天了,&rdo;周書博站起身說,&ldo;你再不來,我就要走了。&rdo;&ldo;走?去哪兒?&rdo;鄒童急忙問。&ldo;該去哪兒就去哪兒唄!&rdo;周書博咧嘴憨厚地笑,&ldo;我就有句話想跟你說。&rdo;&ldo;哪也不準去!&rdo;鄒童幾乎破音地喊出來:&ldo;什麼也別說,我不聽!&rdo;&ldo;你這個法西斯呀!&rdo;周書博還是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態:&ldo;再不說來不及啦,鄒童,我根本就沒有媳婦兒,哪有女人喜歡我呀!我編出來騙你的,我其實……一直都在騙你。&rdo;他就那麼消失了,像晨露在空氣裡蒸發,那片空氣裡,似乎還能看見他的背影,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空落落地透明。&ldo;周書博!&rdo;鄒童吶喊,他左右尋找:&ldo;你他媽的給我滾出來!&rdo;四面八方,都是耀眼的寂靜和孤獨,鄒童站在茫茫天地之間,只有他一個人。他醒過來。鄒童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醒來,每次閉上眼,他都希望是最後一次。不要醒來,他催眠一樣對自己說。疼痛粘附在每一滴血液裡,順著血管奔騰,滲透進每一立方毫米的纖維組織。江洪波說醫生已經用了最大劑量的止疼藥,可鄒童還是疼得要死,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腦袋裡每一次微小的運動,就會帶來尖銳的痛,象千萬根針扎著他。他的心被鉗子揪住,活活撕扯,血肉模糊,少了一塊兒,兩塊兒,三塊兒……而他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束手就擒。我投降了,他默默祈求,媽媽,別留下我,媽媽,帶我走吧!這種想法開始腐蝕他的筋骨血肉,他所有的意識和理智,分崩離析,狼狽潰退。護士走進來,低頭觀察著他:&ldo;怎麼哭了?疼得厲害嗎?得換藥,再忍忍啊!&rdo;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流淚。身體上的疼,他無法感知;他感到的疼,無藥可醫。鄒童的目光落在護士車上,閃亮的銀色剪刀。他想穿透自己的心臟,那裡已經疼得不可救藥。身體裡氾濫起急於解脫的慾望,他憎恨自己,憎恨生命,憎恨為了活下去而必須承受的苦痛!象飛蛾撲火,象飲鴆止渴,鄒童視野裡又是一片盲目的光明,他似乎看見自己飛撲而去,將剪刀狠狠刺穿心臟,然後,像周書博那樣,消失在極光之中,不會回頭。江洪波在走廊裡吸菸,被護士左右盯了好幾眼,也沒有挪窩兒。他不想離病房太遠,這幾天,他幾乎晝夜不停地守在鄒童身邊,說不清為什麼,心裡總是不踏實。這會兒突然傳來護士的尖叫,他的心竟然忘跳了,抬腿奔跑起來。一進門就看見點滴架倒在地上,鄒童和護士,幾乎扭打在病床和護士車之間,他手裡的剪刀正對著心臟,尖兒都已經扎進去,流著血……&ldo;鄒童!&rdo;他衝過去,狠狠攥住握剪刀的手,&ldo;你幹什麼?你這是幹什麼?&rdo;鄒童象瘋了一樣,怎麼也不肯撒手,江洪波拼了命地搶奪,好不容易把剪刀奪過去,反剪住他的雙手,把他按在懷裡。鄒童的聲音,好似瀕死的野獸,絕望地哀號:&ldo;讓我死吧,江洪波,我求你了,求求你!&rdo;醫生護士湧進來,江洪波把他抱到床上,大家壓著他,強行推了鎮靜劑。他車禍的傷口崩裂,血跡從繃帶裡滲透出來,在衣服上,洇出一朵血紅的花。醫生剛要確定藥物是否生效,他的身體突然莫名地抽搐起來,傷口的血流瞬間增快,眨眼功夫衣服就溼透了。醫生臉色嚴肅,趕緊讓急救室準備。很快,急救車推進來,鄒童被搬上去,走廊裡響起紛亂的腳步聲,江洪波跟著車跑,對尚有神智的鄒童說:&ldo;不管你要做什麼選擇,鄒童,你得先聽我說幾句話,你聽見沒有?我有話對你說,&rdo;在進急救室前的一刻,他俯下身子,在耳邊說:&ldo;我等著你,鄒童。&rdo;夏日的日出總是很早,六點鐘的時候,外頭已經通亮一片。江洪波擰開百葉窗,讓窗外的光線投射進來。鄒童的目光呆呆地看著被分割成一條條的光明,晨光中,深紅的血漿,順著點滴管,流進他蒼白的胳膊,身上被無數根管子控制住,連最起碼的小便,也不由他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