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路醒來時察覺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額頭和手腕的傷口都包紮好了，換了乾淨的病號服，掛著的透明點滴正慢慢的輸進血管。但是身邊卻並沒有半個人。他猛地坐起來，想起所有事情，二話不說一把拽掉了所有的針針管管，光著腳就往外走。面色如紙，什麼都不願意回憶，什麼都不敢去想象。&ldo;陳先生，您身體還有沒有痊癒，不可以到處走動。&rdo;守在外面的特護見了陳路連忙阻止。&ldo;他呢？&rdo;陳路終於說出話來，嗓子卻啞的不行。護士不說話，為難的看著他。&ldo;我媽呢，你不說我今天就讓你收拾東西走人。&rdo;陳路又問。&ldo;顏總在手術室外……樓上左轉。&rdo;醫院的病人都被臨時轉走了，冷冷清清的。陳路剛走到那裡，抬眼就看到一群人面色凝重的坐在手術室外藍色的等候椅上。&ldo;誰讓你起來的？回去休息。&rdo;顏清薇起身白著臉說道。陳路淡淡的看她一眼，也不回答，隻身就想往手術室裡面走。鄭洛萊忙衝出去拉住他：&ldo;你幹什麼你，做手術呢！&rdo;&ldo;我想看看他……&rdo;陳路有點魂不守舍。&ldo;看什麼，你又不是醫生。&rdo;鄭洛萊勉強笑了一下。&ldo;是不是情況不好啊，手術多長時間了？&rdo;陳路反倒忽然平靜的很，抬眼問道。&ldo;五個小時……別亂想了，等著結果吧。&rdo;陳路聞言掙脫開了鄭洛萊的手，看著手術間輕聲說：&ldo;他那麼可憐，什麼倒黴事都讓他趕上了，為什麼剛好一點又要這樣……這次都是我害的他。&rdo;&ldo;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較什麼真啊？人還沒死呢就在這哭喪個臉幹嗎啊，陳路你越來越沒出息了。&rdo;鄭洛萊罵了幾句，又坐回椅子上去隨大家一起悶著。送回醫院的路上林亦霖就已經出現了許多不良反應，即便是最好的醫院最好的大夫，又有幾成勝算能迴天天呢？身為親人，身為朋友，這些年都是一點一點看著他們走過來的。如今陳路對著他們那個背影，還能承受多少。誰知道。&ldo;都在這兒呢？&rdo;一個蒼老卻精神的女聲打破了安靜：&ldo;餓了吧，我給你們帶點飯。&rdo;顏清薇吃驚回頭：&ldo;媽？&rdo;&ldo;我來看看，小透也吵著要來，電視上都報道這事了，也瞞不住這小子。&rdo;外婆倒是很鎮定自若，把手裡的食物放在椅子上，優雅而親切的笑出來。顏小透被壓抑的氣氛嚇到了，他顛顛的跑到陳路旁邊仰頭大叫：&ldo;啊，奶奶，路哥哥哭了！&rdo;大約在座的所有人都被童言無忌弄得失去言語能力。陳路懂事以來對任何事情，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他很理智也很優雅，總像個大人似的對待周身遭遇，從來不帶過多表情。就連顏清薇，也沒見過他長大後的淚水。到今天卻當著所有人的面失控的哭了，真是匪夷所思。顏清薇猶豫的站起來，她在金融危機前都能鎮定自若，卻永遠不知道要如何對待自己的孩子，接到母親鼓勵的眼神，顏清薇最終還是走到陳路身邊，抬手靜靜的擦掉他俊臉上的水跡。&ldo;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害怕。&rdo;顏清薇淡笑：&ldo;可是我向你保證，他沒事。&rdo;&ldo;你怎麼知道？&rdo;陳路強挺著自己的情緒，聲音沙啞。顏清薇面色冷靜的說：&ldo;我就是知道。&rdo;小透傻乎乎的站在旁邊拉他的病號服，嘟囔道：&ldo;路路不許哭，林哥哥看到就不喜歡你了，他說他最討厭愛哭的小孩。&rdo;陳路深吸了口氣，慢騰騰的坐在椅子上，在快要凝固的空氣裡走神了許久，才嘲笑似的用修長的手指在臉上擦了擦。他忽然間也不是那麼恐懼了。生或者死，這些我們無法挑剔的東西，其實只能隨遇而安。然而愛或者記憶，這些我們可以選擇的東西。說是一輩子，就是一輩子。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思昏沉，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者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悽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