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笙呆呆的望著不停輕響的風鈴，明澈的眼睛裡溢起了愁緒。許久，煩悶的翻了個身，正巧對上他美麗的臉龐，原來，穆子夜根本沒睡，一直靜靜的盯著自己，一縷青絲滑進滑亮的絲綢睡袍，彎得分外柔順。&ldo;你聽到了，是麼。&rdo;他的唇是薄而弧線流暢的，說起話來微露潔齒很好看很好看。夏笙瞅了瞅，沒吭聲。穆子夜扶上他的臉，用食指點了點：&ldo;你想什麼我總是能知道的。&rdo;&ldo;那個女人是誰。&rdo;夏笙眼神滿是懷疑。穆子夜平躺過去，閉上眼睛：&ldo;她以為她是天下第一。&rdo;夏笙吃驚的坐了起來：&ldo;遊傾城？&rdo;穆子夜沒回答。夏笙又問，問了個他自己根本不願意說出口的問題：&ldo;我爹……是不是因為你，才被遊傾城發現，是不是沒有你，他就不會死？&rdo;穆子夜頭疼欲裂，卻連眉頭都不皺，一臉的平靜，高挺鼻樑投下了優美的陰影，他輕輕的說：&ldo;是，她知道他在貘寨，卻破不了那五行花陣，而我能。&rdo;少年的臉黯淡了下去。修長的大手握上了稍小的手，觸覺溫暖，暖的夏笙眼眶有點發酸：&ldo;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為什麼要害死我爹……&rdo;往事，今勢，紛紛擾擾的碎片在穆子夜心裡百般糾纏，那些都是最骯髒最沉重的噩夢，他自己尚不願承受，又如何告訴夏笙，如何去告訴他生命裡最純潔的存在，夏笙受了一點傷自己都難過得要死，若是揹負起那些沉的壓到人說不出話來的過去，自己豈不是要艱難上千倍萬倍。沉默了許久，穆子夜只語氣稀疏的說：&ldo;他不是你爹。&rdo;&ldo;是！&rdo;夏笙倔強的皺起眉頭：&ldo;我爹不要我了，是韓驚鴻把我養大的，他就是我爹。&rdo;&ldo;他不是。&rdo;穆子夜意外的和這個孩子堅持起來。夏笙抽回了手。穆子夜一空，語氣又變軟了，睜開眼眸：&ldo;你爹不是不要你，他有苦衷。&rdo;&ldo;那你說，誰是我爹？&rdo;夏笙調子有點抖。穆子夜又陷入沉默。夏笙胃裡翻滾的有些噁心，深吸一口氣，孤孤單單的坐在那裡。他不想子夜說實話，他不想子夜承認韓驚鴻的事情，但他更不想子夜遮遮掩掩對自己像對別人一樣所有保留。穆子夜收回目光，轉身背對著他，錦被劃過一道綿長的痕跡。他微微起伏的平穩，像是睡了過去。夏笙兩隻手使勁互相握著，小聲嘟囔：&ldo;我要回去，我要一個人想一想。&rdo;穆子夜聲音波瀾不驚：&ldo;隨你。&rdo;少年一下子就站起來，瞪著一動不動的男人，突然轉身踹開窗戶，飛身出去。風一下子全部灌入小屋，夾雜著最後一點白色落花。悽絕的落了一床一桌一地，七零八落的像是濺起的眼淚。穆子夜修長的手握緊了被子，骨節森白。他的眼睫半閃半落，無法平靜。只是一聲不出。他難過的時候，從來不出聲音。深夜的秦城郊外寧靜至極，秋天的樹顏色更深了幾曾。涼風浮雲，一輪清月。夏笙狂奔而至，踏過無數枝丫，累倒在大樹層疊的葉子裡，靠著凹凸不平的木乾急促喘息，隨發溼溼的粘到臉龐，黑白分明的妖嬈。離開綺羅本衣讓他痛苦萬分，又無意聽到了那番話，隱隱約約的事實如此殘忍。穆子夜給他的絢爛迷醉忽而被某種飄浮不定的懷疑所取代，他能那麼運籌帷幄，自己是不是也只算一步棋子，不然，有哪個正常男人會不喜歡漂亮姑娘呢，從前，夏笙從未想過，而現在想起，擔憂而害怕。他有些委屈的咬緊嘴唇，低下了頭。被驚起的鳥雀們又輕聲咕咕，進入夢鄉。回去，回哪裡去，自己早就沒有了家，沒有了屬於他的屋子，床鋪，半騙半勒索的滿櫃小玩意兒，沒有爹吹鬍子瞪眼的生氣，現在連綺羅都嫌棄他，和別人在一起活得高高興興。夏笙想起出貘村時和綺羅手拉手，發誓永不相離。悔意頃刻湧了上來。但要他保證不再見穆子夜，現在不能，恐怕很久以後也不能。爹說要一心一意，生生世世，不可見異思遷，遇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