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真道:&ldo;你身上有靈氣。&rdo;可我明明隱去了氣息。他又道:&ldo;不過你身上的氣和我知道的妖氣不太一樣。你為什麼要做妖怪?&rdo;我沒回答,只問:&ldo;你叫什麼名字?&rdo;他一本正經道:&ldo;小道道號初涵。&rdo;我點點頭,一彈指,他袖中的黃紙和筆飛了出來。在他還一臉呆怔的時候,我展開黃紙,刷刷落筆。&ldo;本座名為青回,就是紙上寫的這兩個字。拿著,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妖怪了。&rdo;黃紙粉碎,化成虛浮的兩個硃色大字,沒入他的掌心。他繼續呆呆地愣著,我接著道:&ldo;本座個子大,很能打,一定能讓你快點成仙。&rdo;他低下頭:&ldo;師父說,我前生因執念做過很大的錯事,不太可能成仙了。&rdo;我道:&ldo;沒關係,天命並非不可逆。有本座在,包你成仙!&rdo;他再抬頭看著我:&ldo;那你為何自己不成仙?&rdo;我一怔,片刻後道:&ldo;因為一個人成仙太孤單,和別人一起比較好。&rdo;他眨眨眼,咧開豁了一顆牙的嘴。我縱起雲光,將小豁牙抱上雲頭,遠處松雲山峰凌入蒼穹,雲霧環繞。光陰已過無數載,幸它仍在,未成滄海。下方忽有人聲:&ldo;哇,雲上有人,我們看見神仙了?快快下拜!&rdo;&ldo;是玄覽派得道的高人吧。&rdo;另一個聲音入耳,我不禁停住,往下看去。應是幾個結伴而遊的書生。一藍衣者抬頭看著我這朵雲,咂舌:&ldo;能縱雲踏劍,呼風喚雨,長生飛昇。與他們一比,你我費勁心血為求功名,真俗不可耐不值一提矣。&rdo;另一看起來最年輕的書生淡淡一笑:&ldo;想來修仙亦比我們讀書要辛苦許多,道不同,不可比。各有各的執著。&rdo;藍衣者道:&ldo;言微賢弟說的及是。光想想每天要吃青菜蘿蔔皮,我就受不了了。唉,還是不要做那夢,好好預備科試罷。&rdo;幾個書生談笑著繼續向前。我盯著那叫言微的書生,莫名感到一絲……熟悉。我心中大亂,再轉頭看向抓著我袖口的小豁牙,他一臉茫然瞪大眼看著我。我再看看雲下,再看看他。不對,這孩子不是……難道我……地上的身影越走越遠,我催雲飛縱,眨眼即是玄覽派的山頭。我把小豁牙往地上一擱,揉揉他頭頂:&ldo;好好修煉,你有需要的時候,我必會出現,沒事也會常來看看你。&rdo;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沒做聲。我溫聲道:&ldo;我是妖怪,所以不能讓你師父看到我。&rdo;他低下頭:&ldo;嗯。&rdo;我一揮衣袖,隱去身形,折回附近的城池中。那幾個書生是步行,必然只能是從此城出來的。為科考,大約是途徑此地,應該住在客棧吧。我在這小城唯一一家客棧附近的茶棚最靠近路的桌邊坐著,幾杯茶之後,幾個熟悉的身影出現。自從我成仙之後,好像真的有心了一樣,再也不是開出一個洞,風穿過的感覺,更實在,左胸的那處一窒,很疼。我放下茶杯,想站起身,迎上前,不知為什麼,卻沒有動。眼睜睜看著那個叫言微的書生和另幾人一起,談笑著,經過桌前。至始至終,他都沒看過我一眼。道路上車馬驢騾,人來人往,擠擠挨挨。我卻像身在荒野,草木榮枯,飛鳥走獸來去,日月輪轉,唯有我這一塊石頭,一動不動,永在原地。直到茶攤老闆忍無可忍,要掄棍子趕我,我才起身。月色清亮,高高松元山頂,熠熠星子彷彿探手可摘。空蕩蕩的祖師殿內,小豁牙正垂頭跪著。我湊到近前,發現他雙眼閉著,輕輕打鼾,嘴角油油的,一股糕餅香。一根看不見的棍棍支著他的下巴。懷孕時母親夢到天地無光,掃把星入懷,臨產時府邸的一棵千年老樹死翹翹了,後院挺滿蛇蟲鼠蟻的屍體。跟著祖父丟官,家業盡敗。大伯父督建的城門沒到一半就塌了,父親蓄養的小妾和別人跑了,叔叔的鬥雞都不能戰了。全家湊了剩下的家底當供奉,跪求雲遊路過的道長將此禍星打包上了松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