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六告訴他:「咬人在打架裡頭最下作,打架靠拳腳!你看我,要這樣,下邊打他個下知道,上面打他個嚇一跳!」一邊說一邊不屑地用眼瞟了瞟剛剛聞訊趕來的顧小么,吹聲口咱眼睛看天走了。顧小么捲袖子去找剛才打人的替地報仇,竇天賜站在旁邊,實際觀摩學習了一番,下一次有人來打他的時候比樣照葫蘆打回去。他力氣小,一開始總吃虧,最後都是顧小么趕過來幫他把別人打跑。打了下知道多少次之後,竇天賜發現自己漸漸能跟人打成平局,到如今,顧小么同人家打架的時候他還能幫個忙。孩子們打不過,開始罵人,站在街角拍著手罵。竇天賜起初聽不懂,眨著眼傻站。經過顧小么的傅道授業解惑,知道了xxxxx和xxxxx是什麼意思,再聽人罵氣得小臉通紅。程小六鄙視他:「切,傻站有什麼用,有人敢罵爺爺我,他敢操我奶奶找就操他祖宗!看誰能耐!他操我也操!」終於某一天,竇天賜聽見有個孩子對他喊:「我操你爺爺。」忍不住結巴著回了一句:「我,我操你祖宗。」話出口,覺得心裡順暢很多,一回生二回熟,漸漸的便回順口了。竇天賜學東西快,念過書又學過對仗押韻,一經發揮應對又快又準,出口成章。街上不識字的孩子漸漸無人是他的對手。打過了罵完了,竇天賜忽然發現孩子們都來找他玩,莫名其妙便成了這條街上孩子的自己人。竇天賜在窩棚裡也有了自己的草褥子與破棉破。大盛的娘還送給他一個糠芯的小枕頭。竇天賜單睡的第一晚,半夜做了個很可怕的噩夢,從夢裡頭哭醒。於是那天以後,竇天賜還是把自己的褥子與顧小么的褥子拉在一塊兒,挨著顧小么睡。白天如果有人欺負他,或者跟人打了架,顧小么就準他睡在自己被窩裡,還帶他枕一個枕頭。不知怎麼的,竇天賜就覺得顧小么的被子比自己的軟,枕頭也比自己的舒服。到夏天,他、顧小么、程小六三個合睡在一張破大席上,程小六睡覺擠人又打人。每天晚上一定把竇天賜擠到席子外面,打人一定打到顧小么。顧小么被打醒便跳起來罵,兩個人連罵帶打,打到宋諸葛或者劉鐵嘴爬起來一隻手拎住一個的耳朵,再拎回席子上繼續睡。所以竇天賜還是喜歡春秋跟冬天,尤其是冬天。天一冷顧小么每天都讓他到自己被窩裡睡,連程小六都仰著下巴同他說:「噯,別跟顧小么唾了,過來睡我被窩。我攢夠大子兒帶你吃冰糖。」竇天賜當然從來沒答應過程小六,不過聽這話很開心。兩床被疊成一個被筒,兩個人睡又舒服又暖和,竇天賜把小腦袋蹭在顧小么肩膀上常常想,一年要都是冬天多好。等兩條被的被窩越睡越熱的時候,春天便悄悄地來了。跟著春風一起來的訊息,程將軍的大軍已經過了江,直打向這裡與京師。劉鐵嘴著眼坐太陽底下長嘆:「這一岔換一岔換得多了,聽著都不覺什麼了。」從查萬歲的兵到李大帥王大帥,若再加上程將軍,昌應府總共換過四岔主子。只要新來的兵爺不殺人放火搶東西,滿城的人誰都無所謂。城裡王大帥的兵已經全撤走了,都在離昌應府百十里的地方與程將軍的兵死戰。估計離程將軍進城的日子不遠。全城人只有程小六一個興奮,站在街角同孩子們大聲說:「程將軍的兵一定能把王大帥的兵打的落花流水。程大帥是我們大槐莊的!我們村的人都誇程將軍厲害!」顧小么當時蹲在沙子堆上,哧道:「他要真跟你說的那樣厲害,為什麼連皇帝都沒保住,讓查萬歲爺爺做了皇帝!?」程小六被噎的頓了一頓,轉即大聲道:「才沒有,沒保住皇帝全是因為你們蛤蟆村的呂丞相使的壞!蛤蟆村的人只能壞事,要沒有呂丞相,程將軍絕對能把皇帝保住!」顧小么也大聲道:「才不是!如果程將軍聽呂丞相的話,就不會打輸,他輸了小皇帝才當不成皇帝的,是你們大槐莊的程將軍的錯!」兩個人梗起脖子,被聞訊趕來的宋諸葛一隻手拎住一個的耳朵拎回窩棚。低聲斥道:「不怕死的東西們!哪個教你們談國事的!?萬一王大帥的兵打贏了回來,這一群人每人長十個頭部不夠砍!」程小六與顧小么都耷下腦袋不吭聲,宋諸葛正欲喝斥,竇天賜輕輕拉拉他袖子,「先生,莫說了。」宋諸葛嘆聲氣轉頭出門,竇天賜咧開缺了三顆牙的嘴對顧小么笑笑。宋諸葛的一番話程小六與顧小么都懂得,於是一整天耷著腦袋過日子,心裡暗中捏了一把汗。顧小么也顧不上程將軍是大槐莊的事情,一心巴望著他一定打贏。